文世昌听到这消息,心凉了半截——去了京城,看了太医,一切都瞒不住了。文京会死。
  谢星珩记得他的功劳,这件事也不能受害者有害论。
  他安抚道:“你是功臣,世子不会忘记你的付出。这件事闹到京城,我们的人会全力保下文京。文大人须得振作起来,我们要在海城拼一条生路,你才能跟文京团聚。”
  谢星珩让刘进贤把地图挂上。
  刘进贤是更上一级的联络人,他手里掌握的消息,是在场众人里最多的。
  地图挂上,他拿毛笔沾朱砂,一处处圈地,表明那些是林庚已占领的城池。
  留给朝廷城池不多了,主要包含京城在内的三省七府十五县,以及东、西两部的相对偏远的城池。
  海城就是其中之一。跟西部不同,海城是必争之地,林庚已出兵往海城而来。
  富贵险中求。
  他们都做到这份上了,城内官员策反了那么多,现在跑路算什么?前功尽弃。
  谢星珩想赌一把。
  看是林庚的兵马先来,还是朝廷砍头的圣旨先到。
  “我会联络杨飞接应,也会与当地武将沟通,提前派人出去望风,到时我们还有机会逃离。现在不能走。你们的意见呢?”
  江知与自是陪他一起。
  而且江知与也认为不能走。
  他们好不容把海城百姓的生活纠正,让他们过上普通日子。现在离开,等同放弃这里的百姓们。
  以前铺垫的舆论,后来做出的努力,都会白费。
  哪怕不求功名,只为生灵,他也想多撑一撑。
  刘进贤也是不走的。
  他还没有暴露。
  文世昌沉默着,思索着,他艰涩开口道:“三位大人再安排细致些吧,到时朝廷的人先来,我会顶下罪名,撇清你们的关系……”
  谢星珩让他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我的情况不同,皇上本就怀疑我,撇不清的。你到时跟我们一起走。现在正常筹备。计划有变,这个中秋节不能纯粹的过了,你们让手下的人都动起来,早年铺垫过的舆论,要再次唤醒,让民心倒戈。”
  民心多厉害,谢星珩见识过。
  江家最初的抄家之祸,就是民心所向赢来的翻盘机会。
  得民心,哪怕他们逃跑出了差错,也能有周旋余地。
  京城,霍家。
  霍钧把霍叔玉叫到书房。
  今年年初,霍钧告老,已从朝中退下。
  霍家再无首辅,但霍钧的三个儿子都任朝中要职,从前人脉关系都还在。
  其中又以霍钧的关系网最广,离开朝廷了,但朝廷的丝毫动向,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让霍叔玉看一封密信。
  霍叔玉去了都察院以后,周身气质肉眼可见的变得阴鸷,从前不露声色的疯感,莫名与文气糅合,让他看起来极不好惹。
  他接过信,展开看第一行,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平西县官寄来的信。
  平西县官是霍钧学生的门生,关系绕了个弯儿,在人还没有抵达京城之前,消息二转,先送到了这位前任首辅的桌案上。
  霍叔玉眸光一闪,给父亲行礼告罪,先出去安排人半路把文京带走,然后回来跟父亲说这件事。
  “父亲认为我该插手吗?”
  不过是个小小县令,怕人争功,消息不敢外泄。
  他顶着霍家的门楣,一个口信就能让人退下。
  霍钧讲话的速度愈发慢了,他缓缓摇头。
  “势不可挡,挡了反惹一身脏水。”
  霍叔玉垂眸,心思急转,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朝廷有耳目,谋逆的事,必然一路都被张遵祖嚷嚷过。
  人若不能平安抵京,被张遵祖点名过的,都会被赐死。宁错杀,不放过。
  这件事挡不了,也挡不得。
  张遵祖只要来了京城,一切布置都会暴露。救走一个文京影响不大。
  但拖延时机,给谢星珩他们准备时间,就是大错特错。
  霍叔玉抿唇,沉默好一阵,他问:“我想祸水东引。”
  对不起常将军了。
  大启朝厉害的武将有,大多在林庚旗下。少数不受重视,临时调任,与兵士不熟,军队里成团,不能如臂使指,对阵时很费劲。
  最让林庚重视的将领是常如玉,林庚先在云川军屯耗着,战争爆发以后,又带兵在云川附近牵制。
  打不狠打,每日叫阵,都是两个将军阵前比划。
  明眼人看得出来,常如玉是被困住了。但这种事,也能有其他解释,比如说,常如玉跟林庚惺惺相惜,虽是敌人,也打出了好交情。
  战事胶着,常如玉这个名将都没打个漂亮的胜仗,鼓舞士气,在朝中非议颇多。
  当今圣上是个疑心重的人,这几年只怕早就怀疑了。
  另外常家派遣出去的几个小将,哪怕明摆着是送死的,真上了战场,也确实出事了。但人家好好的在敌营当俘虏。
  这又是可疑之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叔玉想要加一把火,让局势更乱。
  全是叛臣,全在谋反,让皇帝自行决断。
  霍钧倏地抬眸,霍叔玉罕见的在那双浑浊的双眼里看见了些许明亮的光彩。
  这光彩转瞬即逝,他还没品出其中包含的情绪和深意,霍钧就说:“良将蒙尘,推他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