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之前木灵剪的窗花,她似乎想到了木灵做花灯的模样,也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小姐惯会笑话人的,要是木灵听见了,定是不干。”木香接道。
  做花灯也是个费劲儿的活计,阮玉仪又拣着余下的材料,弄了个小些的。待全部完成,她手指都已是被搁得有些泛红,这点红印子在这双笋尖般的手指上,显得分外可怜。
  她轻轻揉着自己的手指,让木香将这个小的给程睿送去了。不过因恐他乱碰烫了手,里边是不曾放了蜡烛的。
  晚膳时,阮玉仪心里揣着心事,只用了点羹汤就再吃不下了。在木香的催逼下,才勉强又用了块巴掌大的饼下去。
  她在烛火摇曳下,摆弄着面前两盏花灯,暗自琢磨直至夜幕沉沉,才终于站起身来,“今夜我许是不回来了,若是有人来寻,还得要你帮着遮掩点。”
  她手中拎起那盏圆润的兔子花灯,低声对木香嘱咐道。
  她想着择一只给世子送去,可木香做的实在精巧,她自个儿都欢喜得紧,哪里肯拿去送掉。相比之下,自是这个兔子花灯逊色得多。
  木香只听了半句,便已是一惊,良久才会了意,唇瓣嗫嚅,却无法应下来,“小姐,真的只能如此吗?”
  她轻轻捏了捏木香的手心,算是安抚。
  既然那秋娘都能得他垂怜,她不觉得自己就不可以了。
  眼下时间一日日过去,虽然婚期不知会被安排在哪日,但也只会愈加逼近。因此,她需要讨要一份安心,或是一小处能供她自保的荫庇。
  木香也知道这是早决定了的,一声不吭地非得将她送到姜怀央院子门口,又是一顿交代,才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阮玉仪凝视木香的背影良久,一阵酸涩泛上心头。
  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即使是用些不入眼的手段,只要能得一个自由身就好了。
  暂且咽下所有的泪,也许事成后,她们还能回趟江南。
  提着花灯,阮玉仪正待推门,一边恰巧路过一个小沙弥,正是那日大殿门口将她认出来那个。
  小沙弥手中提着照路的灯盏,烛光不是很亮,只能照亮脚下方寸的土地,“施主,您这花灯做得真漂亮。”他看起来是路过。
  “小师父谬赞,不过随心而做罢了。”
  微光如萤火,却将她的一双眼眸映照得浅淡似琉璃,连同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清清淡淡的,是几乎要和夜风融为一体的。
  小沙弥朝她笑了一下,“若是施主愿意将这花灯挂在我们寺庙哪处,我们也是绝不会摘掉的。”
  阮玉仪虽为人妇一个多春秋,却到底是少女心性,也只有她这般的,手下才会诞生出这样讨人欢喜的兔子灯了。
  小沙弥言罢,一颔首,走远了,那一点烛光直到拐角才看不见。
  她感到心里平和了些,也转身进了院子——这次是从正门,无人拦着她。
  许是心中有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紧紧攥住了手心的灯杆,甚至手心微微濡湿了。
  原是早自己将自己安慰好了的,可一到姜怀央惯常所宿的厢房门前,心下又忐忑起来。她躲在墙后踌躇许久。
  她细细辨别里边的动静,没什么声儿才敢悄悄探个头,见床榻上姜怀央像是睡熟了的模样,某根绷紧了的弦便松了下来。
  心中某个角落其实在希望着,就算自己进去,他也不要醒才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从她迈进这个院子起,姜怀央便倏地睁开了眼,眸光清明。
  第34章 共枕
  月凉如水,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流淌至地上,便尽数成了碎银般的光影。
  阮玉仪轻手轻脚地打开了一点窗子,将白兔花灯卡在窗牖之间,里边暖色的烛火还在燃着,似是一只活物在喘息。
  她左手摁在自己衣襟处,好叫自己平缓些心绪。
  她缓步进了厢房,房门是半掩着的,开合间,透过门缝漏进去的光束变宽又消失。
  床榻上一侧,躺着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像是熟睡的样子,卸去了白日里的清冷凌厉,对屋中多出来的一人,似乎浑然不觉。
  阮玉仪心下一松。
  她指尖搭上外衫的系扣,一下一下挑开,接着外衫滑落在地上,她迈过脚下的衣裳,手搭在腰侧的系带上,却怎么也做不了下一步,白玉般的指尖细细颤着。
  犹疑良久,终是和衣上了榻。
  姜怀央并不出声,只听得静谧的屋内有轻微的动静,而后感觉身后的床榻稍有下陷,有人侧卧在了另一边。
  一只温热的手揽上他的腰际,他浑身一僵,几乎快要忘了怎么呼吸。
  贴在他背后的身子是温热且柔软的,像是一点星火,撩起了他全身的燥意。他想回过身去,像梦中那般对她热烈地亲吻,直让她娇喘微微,泪光点点。
  可他面上却是与寻常无二,一动不动,假装睡熟模样。
  与其说他有着极强的自制力,不如说他像是一个耐心的猎者,屏息凝神,等待雀儿自行撞入樊笼。
  许是见他没反应,阮玉仪大着胆子往他的颈后蹭了蹭,她的鼻息间尽是他那清冽的幽香,如今比寻常距离更近些,这幽香便愈加深沉起来。
  仿佛在这香气掩盖之下,还有什么她不曾知晓的另一种气息。
  黑暗里,无人能看见一抹绯红,从她的耳尖一直蔓延到雪白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