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住的士兵连忙把人扶起,驿卒踉跄两步,被守城士兵一左一右扶住,架着送入宫中传递讯息。
  “报——前线天元关被破!”
  恰逢早朝, 满朝文武俱惊,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他们纷纷抬头去看坐在最高处的人,重重台阶之上, 冷肃的太子殿下捏紧了扶手,眼眸深邃,面上全无笑意, 却也无惊惧。似是对镇北军居然失守这一事早有预料。
  他就像一个最有力的镇定剂,叫人不由自主稳下心来。待驿卒把消息完整传达,朝堂之上皆瞠目结舌,哑然失色, 久久无声。
  越国蛮子偷袭, 又有内奸作祟,天元关被破时, 一城士兵来不及做出反应,死伤就已过半。
  眼看贼子破开天元关, 将要直入镇北关,造成更大的难以挽回的损失。镇北侯当机立断, 锁死城门, 也封死了自己后退的道路。守城将士军民全部战死殉国,无一人投降。
  余寒破开暖春的气息, 侵入殿内,叫所有人脚底蹿起一股寒冷,直指天灵盖。方宥丞冷声问:“现在镇北军由谁统领?”
  他的问话回响在凌霄殿内。
  驿卒心下惶惶,被这一声吓得颤声答道:“镇北侯世子柏云起。”
  有大臣出列,率先打破沉默,恭敬道:“殿下,北疆战事迅猛,镇北侯世子尚且年少,是不是应该立刻派人带兵支援?”
  方宥丞问:“诸位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虽北疆向来是战事最为残酷之地,福祸相依,若抓住机会,就是下一个‘镇北侯’。于是三言两语间,为了谁去支援,各怀心思的群臣激烈地吵了起来。
  京城,镇北侯府大门被撞开,阿元面色煞白,拿着一封信风风火火冲进来。
  走廊里挂着的红灯笼还残存着新年时的喜意,元伯抱着一盆迎春花,冷不防被阿元撞到,嘴里诶诶唤了几声,嘟囔着小伙子就是冲动。
  阿元冲进庭院的时候,柏若风正背对着他。那袭红衣人影袖子卷起,半蹲下来,拿着小锤子哐哐哐固定着秋千的架子。
  秋千左右各放着一盆藤本月季,正绕着中间的木棍缠绕而上。想来等秋千做好后,月季弯弯绕绕缠着秋千开满花的模样很是好看。
  “少爷,别弄你那月季了,大事不好了!”阿元急道,拿着信焦虑得直跳脚。
  停下手中工作,柏若风回了下头,有些纳闷,“阿元,都多大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紧张。”
  “是、是……”阿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面白如纸,他忽然不忍心说了,“少爷,这里有封北疆来的信,你先看看吧。”
  柏若风掸落身上沾上的泥土,放好工具,起身走过来。他怀疑地看了阿元一眼,一把拿过对方手中的信封。
  他三两下拆开信纸,如以往每一次收到家书时那般信手扬开折纸,一目十行看完了信。
  看完那一页薄信时,柏若风愣了愣,似是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表情显而易见变得严肃起来,慎而重之又看了一遍。
  好像上天,一念之间收去了他理解字词的能力。
  柏若风不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捏着信纸,指尖自上而下滑下,每看一个字,他就指着一个字,生怕看错了、看漏了,理解错了意思。
  短短一段话,柏若风看得异常艰难。
  阿元惴惴不安等着,随时准备扶住主子。他是被侯爷收留的遗孤,自小跟着柏若风长大,刚接到侯爷死讯的时候尚且难以接受,何况是少爷呢?
  出乎意料的是,柏若风看完信,发了会呆,神色与平时无异,很平淡地侧脸问阿元:“他是怎么走的?”
  阿元道:“侯爷守城而亡……”
  “不,不是。”柏若风摇了摇头,他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怪我。”
  “少爷……”阿元有心安慰,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
  柏若风已经自问自答道:“爹那么厉害,怎么会死呢?信里说因为内奸作祟,可那该死的监军早就被调离,一些过时的情报能做什么用?副将、副将的确厉害,他本事平平无奇,若不是靠卖我爹的消息,北越不会要他,然而算不上要命的威胁。”
  沉默半响,信封猛地被捏成一线,柏若风抬起脸,一双桃花眼冷若冰霜,“当年镇北侯带领柏家军辛辛苦苦重整北疆三城,为何如今北越破城如入无人之地!”
  他步履匆匆向前,阿元喊住他,想要跟过来。柏若风抬了下手,一时间背影如山,看不见的担子沉沉压着他,“我进宫一趟,你不必跟来。”
  “少爷,要不咱冷静下再去吧?”阿元唯恐他说错什么话。
  柏若风瞥了他一眼,“放心,我很冷静。”说罢迅速去马厩拉了马儿,奔入宫去。
  一脸为难的春福接待了他,“殿下在养心殿与众臣商议要事,不如柏公子先等等?”
  柏若风皱眉不语,就在春福以为要被拒绝时,他应下了。春福松了口气,忙把他引去小花园,送上热茶,又送上点心,照顾妥帖,唯恐被主子问责。
  然柏若风撑着下巴心不在焉,看都没看桌上堆得满满的东西。连向来爱逗的白虎过来蹭他,也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这一坐,便从白日等到傍晚,桌上纹丝未动的茶水点心换作晚膳。春福急得不行,在边上劝他多少吃点,柏若风侧了侧脸,装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