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冷,从那整整几排的柜子里,随手找了件卡其色的羊毛开衫,里面换了件布料更为柔软的衬衫。
没有了腕表,贵宝袖口和名贵西装的加持,他却并没有失去本身冷隽矜贵气质,反而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松弛感。
他收拾好,便坐在正厅的椅子边上等她,不说话也不过问,真真成了最开始时,她以为的那样,塑料夫妻一对。
也不知怎的,或许是止疼药的时间没吃对,这会儿肚子疼得好像更厉害了一些,腰也跟要断了一样。
她坚持,找了件薄的米色的一字领羊绒衫,选了一条灰色a字长裙,补了妆。
在选首饰的时候,瞥见了那条澳白珍珠项链。
颗颗珠圆玉润的白色珍珠,在灯带的亮光下被照得反射着漂亮的光泽。
她记得,这条项链,是她一起陪他出席星程晚宴的时候戴的,那也是她第一次以谈裕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线。
今日,配这条项链,也算合衬。
收拾好,她到正厅。
谈裕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在踱步到门口的时候,稍作停留,很明显是在等她。
罗意璇被察觉到他停下,赶紧上前两步,然后试探着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并不挣扎,默许,和从以前一样。
但还没来及高兴,他们一起跨出门,她才发现,刚刚那个女孩也换了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地站在院子正中央,瞧见谈裕出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三少。”
“嗯,走吧。”
走?走到哪去?
他们是要陪同谈正清何月琼参与家宴,他还带了其他女人过去,是什么意思?
这叫其他人,怎么看她这个正牌妻子?
罗意璇不解,有些生气,不受控制地攥紧手,漂亮的指甲收紧戳着他手臂,他吃痛,侧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同样,也逢上了她幽怨的目光,明显是在表示不满。
但他,就是要假装置若罔闻。
这一路,从他们的院子到餐厅,两人各怀心思,安宁跟在后面,一个字也不敢说。
到餐厅的时候,谈正清何月琼以及谈敬骁还没过来,倒是大房三房两家,还有谈静初明渊夫妇已经落座。
谈静初原本正在和明渊说小话,也不知道明渊说了什么,逗得她高兴笑着,瞧见谈裕和罗意璇进来,招了招手,却在看见他们身后还有个陌生姑娘时,笑意骤然消失。
谈家的大场合,罗意璇和谈静初向来都是凑在一起,紧挨着。
等她坐下来,谈静初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这是......你和阿裕的朋友吗?”
罗意璇被问住,不知该作何回答,面露难色。
谈静初最善解人意,自然明白不是,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明渊,也有些犯难。
明渊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继续多问。
夫妇俩是懂礼数的,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尤其是宋文溪,张口想说什么便是什么,“表哥,这是谁啊?”
谈裕捻着手里的小酒杯,并未有半分不悦,只淡淡开口,“等一会儿人来全了,给大家好好介绍。”
听了他这话,罗意璇的心猛地一颤,一不小心碰翻了旁边装着果汁的杯子,鲜榨的百香果汁顺着瓷白的大理石桌流下来,洒在她灰色裙子上。
谈静初坐在她旁边,赶紧用餐布为她擦拭。
“没事没事,姐姐,我自己来。”罗意璇强装镇定,低垂着眼睛,努力按住水渍狠狠用力地擦拭。
好好介绍......
是要介绍这个女人是接替她坐三少夫人这个位置吗?
罗意璇气得要命,也害怕得要命。
谈裕是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直接通知她了吗?
这样想着,她心里难受得紧。
小腹刀割一般地疼着,她咬着下唇,努力放轻呼吸,还是坚持不住,只好起身,歉意地俯了俯身,找了借口离开,“不好意思,我回去换件干净的衣服。”
她要离开这个场合,她宁愿谈裕甩给她一纸离婚协议,也不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打她的脸。
她不想听,不要面对。
说完,她推开了梨花木椅,用力停止脊背,不让自己显得狼狈,走出了餐厅。
谈裕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担心,她或许是不太舒服。
她的生理期时间,他记得很清楚,手机里也是有记录的,只是这次提前了太多,他心里没数。
从餐厅回院子,这一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了。
落日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的尽头,罗意璇艰难地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许难过,不许表现出来任何失望的神色,更不许掉眼泪,先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和谈裕问清楚,讲明白。
疼到她直冒冷汗,两眼发黑。
许久没有这般难受过了,她强撑着走回院子,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裙子上的果汁水渍还没干,黏答答地贴在腿上,很不舒服。
但她也顾不上弄,蜷缩成一团。
罗意璇离开餐厅没多久,谈正清夫妇俩就到了,身后跟着他们的儿子,谈家二少爷,谈敬骁。
一别几年,谈敬骁的模样倒是变了不少。
寸头,瘦削,眼窝更深,显得鼻梁也更挺了。
不同于谈裕生得像谈正清,谈敬骁更像何月琼,近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母子。自然,毒辣狠厉的性子也尤为像。
谈敬骁进来也没觉得不自在,都是他见过的人,跟在谈正清身后打了一圈招呼,最后目光落定在谈裕身上,凝视几秒,然后开口,“好久不见,三弟。”
当年为了谈家掌门人的位置,他和谈敬斌斗得你死我活,谁也没把谈裕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私生子放在眼里,却没想到受了他的斡旋调拨,他进了监狱,谈敬斌被扫地出门,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竟然是谈裕。
后知后觉,在牢里这几年,他还是想得明白的。
这次出来,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好久不见,二哥。”
谈裕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对视上谈敬骁的双眼,丝毫不畏惧。
“爸,小璇她刚刚弄脏了衣服,回去换了。”谈静初开口替罗意璇解释了一下。
“嗯。”谈正清点头,目光看向了谈裕身边坐着的安宁,“这位是?”
安宁被又被突然点到,吓得手抖,看向谈裕,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谈裕收回落在谈敬骁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了他身边你的何月琼。
戏台子都搭好了,演员就位了,也该恭候着她粉墨登场了。
“安宁,我在渝林很好的朋友,早几年因为一些原因,断联了。前些日子回渝林,竟然碰上了。”谈裕顿了顿,看向何月琼的目光意味深长,强颜欢笑,“小妈,你猜,我们是在哪遇见的?”
何月琼听见安宁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但仍不是很明白谈裕意欲何为,只装着糊涂也笑笑,“这我怎么知道啊,阿裕,你就别打哑谜了,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肯定会好好招待的。”
谈裕听了她的话,笑意更深了,捏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像是要把玻制的器皿给捏碎一般。
“在我妈妈的墓前。”
“小妈,说来也巧得很,安宁的爸爸以前是在何家工作的,听安宁说,你们见过的。”
何月琼听清了谈裕的话,笑意瞬时僵在脸上。
何家旗下货运司机那么多,但姓安又见过她的,只此这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安宁收到了谈裕的眼色,起身。
该说什么,谈裕早就教给她了。
“何阿姨,您还记得我吧,我爸爸最早,是给您开车的司机。只是后来,他在去渝林出差的时候,不幸遇到了车祸,就离开我了。”
如果说刚才她还是在怀疑,安宁这话说完,她百分百确认,谈裕一定知道了当年的事。神色骤变,尴尬地笑了笑,目光死死盯着瘦弱的安宁,方寸大乱。
“行了,今天是团圆日子,别在这死呀活呀的啊。”
好在,谈正清皱眉,不悦地叫停了这场戏,一家人才得以维系了表面和平,踏踏实实地吃上饭。
整顿饭,何月琼的神色变化都被谈裕尽收眼底。
心里愤怒的火越烧越旺,他确信,她心虚了。
当着全家人的面带安宁回来,这一步,便足以叫她现了原形。
果不其然,饭吃完,她都没陪着喝茶,就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赶紧离开了大家视线。
如此,安宁更是必须得住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也已经交代过丁权,派人守在安宁的房门口,整个谈家,除了他能见,谁也不能靠近。
结束家宴,要回到各自住处的时候,谈静初过来不放心地叮嘱了两句。
“阿裕,小璇看着不太高兴,既然是朋友,怎么带到家宴上来了,毕竟是异性嘛,你好好跟去和小璇解释一下,哄哄她。”
“我知道了,姐。”谈裕不想让谈静初担心,只含糊答应。
“身体养好了没,叫丁叔每日给你做的汤,要按时喝,听见了没?”
“好好好,好了,姐,姐夫在等你呢,你快跟他回去吧。”
谈静初见谈裕没说其他,也以为没什么大事,点点头。
挽着明渊的胳膊,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感觉他们俩可能吵架了。”
“夫妻俩吵架,不是很正常嘛,别担心,过几天就会好的。”
“是吗?”谈静初停下脚步看着身侧的男人,稍微思索,他们结婚也快半年了,好像还没怎么争吵过,“那,我们俩也会吵架嘛?”
明渊给自己挖了个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温柔地摸了摸她微红的脸颊,“应该也会,但没关系,我答应袅袅,让着袅袅。”
谈静初思索了片刻,很认真地回应:quot;我不喜欢吵架,但如果真的以后吵架了,是我的错的话,我也可以认错道歉,你不用一味哄着我迁就我。quot;
明渊听了,愣了一下,笑意更深。心里只感叹自己娶了个这么温柔聪明的解语花,点点头应下。
安宁跟着谈裕回了院子,很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谈裕从回了他们主院的卧室,开灯瞥见她蜷缩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