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要回来了。”我直截了当地说。
  顾行秋眉头紧锁:“比预期早了许多,必定有变。”
  “你不应该回来见我,”我皱眉,“他应已在路上了,你去哪儿了?”
  顾行秋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距凤陵十五里外,有北狄的人。”
  我立刻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凛声道:“多少?”
  “他们伪装成商贩。”顾行秋沉声道,“半年前,有一商贾倒转鱼生,仆从有上千人之多,商船足足有三百艘。面上看似是一桩普通不过的生意往来,实则暗藏玄机。”
  我心下一沉,这背后隐藏的东西不言而喻:“上面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北狄人士,且都是精兵。”顾行秋面色凛冽,“兵器甲胄,皆巧妙藏于鱼箱内,以掩人耳目。领头的商贾,名叫隆辛。”
  “向来外国商贾入境,境口都要逐一探查,层层加码,确保安全无虞。”我皱起了眉头,“监察官是谁?”
  “这次倒也不是监察官的事。”
  “何出此言?”
  “他们有崔鹏的通关牌。”顾行秋继续道,“而就在一月前,隆辛再入大胤水境时,手执的就是崔鹏亲自签发的通关牌。因此那时监察亦是草草了事,因之前数次往来皆没有出现过什么岔子,是故也没人去深究,只当这人是生意做的漂亮,得了商行青眼。”
  “崔、鹏。”
  顾行秋叹了口气,上前拉我坐下,替我斟了一杯茶,看着我的眸色柔了些许:“事已至此,也不必太过忧心,一切有我。”
  我心里事情不少,此时便也顺着他坐好任由这人绕到我身后替我捏肩,垂眸间看着手下茶杯:“隆辛呢?”
  “我的人盯着呢。”他的声音从上首响起来。
  我微微点头,研磨着茶杯处微微凸起的雕花,道:“赫胥嬴......此行可疑。你去接应晏修,先行回京。”
  顾行秋一愣:“那你呢?”
  “我暂时不能走。”
  “为何?”顾行秋拧眉,“毋黎。”
  “你别叫他,他不敢说。”我直接道,“他虽是你的人,却不得不衷于大胤。”
  “毋黎。”
  “属下在。”毋黎立刻回应。
  “同帝君回京,传召帝君监国待朕。”
  顾行秋眸色沉沉,突然单膝跪下来,盯着我看了半晌,“赫胥嬴此人阴险,陛下如此置身虎口,是为了什么?”
  我良久不言,突然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道:“......为了一己私欲。”
  “陛下手脚不便,恐......”
  “那你打算如何?”我打断他,问道。
  “陛下若暂时不走,臣与陛下一同留下,亦不会干涉陛下做什么。晏将军那儿,我立即传信给长卓,让他去接应一二。”
  “不行。”我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京中不能有动静。”
  顾行秋静默不语,显然有些不依。
  “你从前不是说对我言听计从?如今竟不作数了?”
  “......不是。”
  “我不会有事。”我蹙眉道。
  “是。”
  我便不再看他,径直出了房门,走了一段儿,问了赫胥嬴的住处,叩了叩门。
  开门的竟是吉高。
  “李公子?”他有些惊讶,“可是有什么事儿?”
  “你主子呢?”
  吉高罕见的沉默片刻,随即道:“公子......随我进来吧。”
  我跟着他进了屋子,抬目便看见帷帐后方的小榻上人影交叠。
  熟悉的一片雪白,人影缠绵。
  “......”
  我转身欲走,偏偏吉高此时低眉顺目地盯着脚尖站好,一板一眼地开口:“主子,李公子找您,我给带进来了。”
  帷帐被一把扯开,露出赫胥嬴欲色未褪、惊慌失措的脸。
  “......”
  身下小倌似乎又换了一个。
  帷帐被他一把拉上,却因着力气太大,层层叠叠皆被他扯了下来,飘飘柔柔盖在了这两人身上,挡住些许春色。
  我难言地看了一眼吉高,对此人还能活到现在很是不解,随即垂眸退了几步转过身:“莽撞。我并不知晓。”
  “你是不是活够了?!”身后,赫胥嬴咬牙切齿。
  吉高声音里竟有几分不解:“主子曾吩咐过,若公子来访,不论如何一律不许阻拦,只管带进来。”
  “......”
  后方霎时没声了。
  我抬步走了出去。
  “我并不是那样的人!这是个意外......”
  身后传来几声赫胥嬴有几分中气不足的声音,我有些惊异于此人竟然会对着我解释,有些不知作何反应的迷茫。
  等我回到房里,顾行秋已不在了,毋黎见我回来,又悄无声息从房梁上跳下来,恭敬道:“公子,主子吩咐,我仍旧在这儿保护公子。”
  我挑眉看他:“除此之外,你们主子可有罚你?”
  “......未曾,”毋黎摇头,“主子吩咐把这封信交给公子。”
  我接过信件徐徐展开,见上面顾行秋的字迹,言:七日为期,如若不归,走马兰台。
  我揉了信纸,目光落在窗外淡去的余晖之上,手下摆弄着方才赫胥嬴走时留在桌上的药瓶和纱布。
  良久后我轻叹一声,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