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子没课上闹情绪,她没时间,贵妃和惠嫔因为大阿哥的事也没心情,便暂停一日。
  快到用午膳的时辰,郝如月派人去乾清宫请皇上,没请到。派出去的人回说,皇上去翊坤宫用膳了。
  太子坐在炕桌旁,眼巴巴看着郝如月:“额娘,汗阿玛会来吗?”
  郝如月深深吸气,回给他一个微笑:“咱们先吃,晚上汗阿玛就来了。”
  结果没等到用晚膳,惠嫔先白着脸跑了来,进门就跪下求她救救大阿哥。
  原来是皇上给大阿哥换了个老师傅讲《诗经》,大阿哥心里憋着气,只让老师傅跪着授课。老人家年纪大了,连着跪了一个上午,下午跪着跪着就晕了过去。
  皇上听说过去看,质问大阿哥为什么要让师傅跪着讲课。大阿哥便说平时太子过来听课,纳兰师傅都是跪着讲的,为什么纳兰师傅能跪,这个师傅却跪不得。
  皇上很生气,说太子是储君。大阿哥梗着脖子说他还是亲王呢,半句不让。皇上气极,骂大阿哥忤逆,气得要踹大阿哥。
  幸亏贵妃带人及时赶到,冲过去护着大阿哥,生生挨了皇上一脚。
  贵妃晕厥,到现在人还没醒,皇上只顾着贵妃,没空理大阿哥。
  如今大阿哥还在乾清宫的南庑房跪着,早膳没吃,午膳也没吃,空着肚子都快晕过去了。
  “这会儿贵妃没醒,皇上顾不上。等会儿贵妃醒转,大阿哥可还有命在?求皇后娘娘救命!”惠嫔说完几乎哭成泪人。
  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皇上可能有点变态,动手打孩子也不对,倒还不至于要了大阿哥的命。
  郝如月扶惠嫔起来,吩咐人伺候惠嫔洗脸上妆:“事已至此,你哭成这样过去,非但帮不了大阿哥,反而会让皇上觉得你心怀怨怼,连你也保不住。”
  自身都难保,如何能保护大阿哥。
  惠嫔吓得立刻止住眼泪,任凭丁香和芍药摆弄了。
  很快收拾妥当,郝如月让松佳嬷嬷和丁香留下看顾太子,只带芍药跟着惠嫔去了乾清宫南庑房。
  郝如月赶到时,正看见大阿哥昏倒,亲自过去抱,没抱动。
  惠嫔要去抱,被顾问行拦了:“皇后娘娘,惠嫔娘娘,皇上罚大阿哥跪着,并没说让起来。”
  郝如月知道顾问行也是奉命行事,并未为难,而是道:“皇上罚大阿哥跪着,还不知道大阿哥晕倒了吧。你去禀报,我在这里等。”
  顾问行正要去禀报,匆匆告退。
  等他一走,郝如月就看惠嫔:“快把大阿哥抱到坤宁宫去。”
  惠嫔赶紧上手抱儿子,跟着郝如月回了坤宁宫。
  回到坤宁宫,郝如月吩咐传太医。太医看过说没事,只开了一些安神的药,和活血化瘀的药膏。
  “喂大阿哥吃过药,若太子还睡着,就把大阿哥抱进去跟太子一起睡。若太子醒了,让太子一起看着大阿哥。”
  交代完松佳嬷嬷,郝如月站起身,对惠嫔说:“把眼泪擦干,随我去承乾宫看贵妃。”
  此时贵妃已然醒了,听顾问行说大阿哥跪晕了,贵妃两眼一黑差点又晕过去。郝如月和惠嫔就是这时候到的。
  贵妃看见皇后,还没说上话,高高悬起的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半。
  皇后疼爱大阿哥,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倒在冰凉的地上,不管不问。
  皇后这时候跟惠嫔一起过来,看惠嫔脸上的表情,跪晕的大阿哥应该被妥善安置了。
  皇后是嫡母,比她这个养母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
  有皇后在,这事稳了。
  想着贵妃要起身给皇后行礼,被皇后按住,听她说:“伤着腰就不必起来了。”
  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都无碍了。”
  贵妃点点头,含泪躺了回去。
  安抚好贵妃,郝如月回身,带着惠嫔给皇上行礼,皇上叫起。
  这时顾问行的声音重又在门外响起:“皇上,大阿哥被皇后娘娘抱回坤宁宫去了。”
  太医给大阿哥开的安神药都熬上了,郝如月不信顾问行才知道大阿哥被她抱走的事。故意等她进屋才禀报,是想让她当面向皇上解释吧。
  她承了他的情,郝如月站着给皇上解释:“皇上,大阿哥跪了这么久,已然知错了。天儿凉了,地上更凉,臣妾怕他染上风寒。”
  皇上看她一眼,抬手拍了拍身边的榻,示意她坐过去,嘴上却道:“大阿哥忤逆君父,不敬师长,很该罚跪。倒是你,一口气跑了这么多地方,满头是汗,可别染上风寒才好。”
  当着贵妃和惠嫔的面,郝如月没有坐在皇上拍过的地方,而是隔着小几,坐在了罗汉榻的另一边。
  皇上垂下眼,收回手,这才问起大阿哥的情况,郝如月如实答了。
  “他当真知错了?”皇上不信,“你让人把他抱来,朕亲自问问。”
  惠嫔眼圈红红要接话,被郝如月拦了:“大阿哥身体无碍,只是人还没醒,等醒了再抱来给皇上认错。”
  话音未落,皇上站起身:“走,朕去看看他。”
  郝如月也跟着起身。等皇上走出去,回头对飙泪的贵妃和惠嫔眨眨眼,示意她们放心,这才追出门去。
  皇上穿靴子,身高腿长,步幅大。郝如月脚踩花盆底,走到耳坠乱晃,步摇狂摆也追不上,索性不追了。
  话说康熙走进坤宁宫,直奔太子住的地方。走到里间门口,忽然收住脚步,听太子奶声奶气对大阿哥说:“汗阿玛是父,也是君,儿子不能这么跟阿玛说话,臣子也不能这么跟皇上说话。”
  这些都是额娘教他的。
  额娘还说,便是汗阿玛如何疼爱他,也不能忘了汗阿玛是皇帝,绝不能忤逆。
  康熙闻言点点头,皇后将太子养得极好,聪明伶俐,进退有据。想着,心中火气顿时消去大半。
  太子说完,大阿哥委屈巴巴地问:“保成,我想纳兰师傅,你不想他吗?你不想听他讲故事了吗?”
  太子安慰大阿哥:“哥哥别哭,额娘答应我去求汗阿玛,让纳兰师傅给我启蒙。好多故事你都听过了,我还没听过,等他讲到新故事的时候我去喊你。”
  康熙:“……”
  直到郝如月走进坤宁宫,坤宁宫里服侍的才反应过来,皇上到了,还没通传。
  郝如月摆摆手,连芍药也不带,自己提裙摆走进太子的寝屋。然后就对上了皇上审视的目光,郝如月:“……”
  下一秒大阿哥欢喜的声音响起:“好,都听你的!我喝药,涂药膏。”
  之后太子一板一眼又道:“等你喝完药,涂过药膏,我带你去给汗阿玛赔罪,好不好?汗阿玛不点头,这事难办。”
  大阿哥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又没犯错,不必跟着,我自己去给汗阿玛磕头。”
  顿了顿又道:“还有额娘……她替我挨了汗阿玛一脚,晕了过去,现在也不知怎样了。”
  多懂事的两个孩子。太子有勇有谋,大阿哥一人做事一人当,还知道感恩贵妃,皇上还有什么不足的,为什么这样看她?
  两个小孩子在屋中你一言我一语畅谈以后的学习生活,两个大人在外间无声对峙,最后还是郝如月先出声问皇上要不要留下用晚膳。
  里间的两小只这才发现皇上来了,慌得吩咐更衣,很快跑出来请安。大阿哥还忍着疼给皇上磕了头,赔了罪。
  康熙教训了大阿哥几句,让他以后尊敬师长,便挥挥手叫两人出去玩,而后又看郝如月:“听说你有事求朕?”
  还真有,郝如月站着回答:“保成喜欢听纳兰讲故事,臣妾想求皇上将纳兰调回来,给保成启蒙。”
  皇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朕的儿子,为什么要别人启蒙?”
  郝如月:说得好像惠嫔给您戴了绿帽子似的。
  这时有宫女端茶进来,郝如月略迟疑。看见皇上又拍了拍身边的软塌,她只得走过去,坐下说:“皇上日理万机……”
  “朕有时间。”康熙说着握住了郝如月的手,慌得旁边宫女差点洒了茶水。
  郝如月含笑叫她出去,这才原主附身般地歪在皇上怀中:“保成爱听名人故事,皇上会讲吗?”
  “会讲,你想听谁的故事?”皇上果然最吃原主这一套,郝如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却知道如何顺毛把他捋好。
  “呃……陆游和唐婉的故事,皇上会讲吗?”郝如月故意为难,以为酸腐的爱情故事康熙不会关注。
  谁知下一秒就听他把千古绝唱钗头凤背了一遍,最后给出评价:“不吉利,换一个。”
  郝如月笑着坐直身体,又被人按回怀中。只得一只眼睛盯着门口,防备太子和大阿哥走进来看见,一只眼睛盯着皇上,仔细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把皇上气走:“皇上会讲故事最好不过,臣妾的午膳也省了,束脩也省了。”
  不愧是金牛男,一提给他省钱,立刻高兴起来,还夸她贤惠。
  满天乌云散去,郝如月留了大阿哥用晚膳。两个小萝卜头从昨天开始就没好好吃饭,这会儿也饿了,每人都添了两回饭。
  吃完饭,大阿哥仍是不肯走,缠着皇上讲故事。太子嘴上没说,却也眼巴巴地。
  皇上含笑把碗筷一推,往身后的迎枕靠去,招呼太子和大阿哥坐到他身边。
  两个小萝卜头眼睛亮亮地爬过去,一左一右在皇上旁边坐好,聚精会神听皇上讲故事,很快全都入迷了。
  郝如月以为皇上会从《孝经》讲起,或者像纳兰一样,给孩子们讲历史上文人名家的故事,谁知皇上讲的却是秦统一六国时的事。
  这是一个故事系列,有纵横捭阖的谋略,有金戈铁马的战争,还有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祖孙七代完成统一大业。
  语言平白,思路清晰,情节生动。没有深奥的大道理,全都用人物故事展现。
  别说两个小萝卜头了,便是对那段历史有些了解的郝如月都听得入了迷。
  直到皇上掏出金怀表看了一眼时辰,故事才讲到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回一代名相百里奚:“今天晚了,明日再讲。”
  皇上的故事讲得实在动人,在每个故事最后还喜欢留钩子,勾得人不上不下,郝如月:“皇上把这个故事讲完吧。”
  康熙含笑看她:“两个小的要睡了,想听,等会儿朕给你讲。”
  太子和大阿哥本来都要散了,太子还好就住在里间,大阿哥身边的保姆要急死了,贵妃和惠嫔不放心,已经派人来问过好几次。
  这会儿听说汗阿玛要甩了他们俩,单独给皇额娘讲故事,顿时就急了。
  太子掰着手指头:“一张羊皮换回五个人,很值呀!汗阿玛,后来怎样了?秦国强大了吗?”
  大阿哥明显对羊皮和人都不感兴趣,催着皇上讲打仗的故事:“后来是不是该打仗了?秦国赢了吗?”
  想着明日还有早朝,郝如月哄了半天才把两个小的哄好。太晚了就没放大阿哥回去,派人去给贵妃和惠嫔回了一声,让大阿哥与太子一起安置了。
  大阿哥没走,伺候的人也都留下了。里间要留人,外间也要留人,郝如月反而没地方睡了。
  “随朕回乾清宫?”康熙看出了她的难处。
  先帝在时,皇后都没有孩子,再加上先帝独宠董鄂妃,很看不上从蒙古来的两位皇后,便赌气将坤宁宫最西边的两间房子拨给萨满做法事了,把好好的中宫弄得乌烟瘴气。
  等到康熙登基,想过把祭祀的地方挪走,还给皇后一个清净的住处。
  奈何仁孝皇后贤德,不止一次劝他“三年无改父之道”才是纯孝,康熙只得作罢。
  后来又是鳌拜专权,又是三藩叛乱,他把这事给忘了,仁孝皇后也没再提起,就这么紧巴巴地住着。
  直到仁孝皇后薨逝,修葺坤宁宫,康熙才终于想起来。
  最西边两间没有拨给萨满,而是装成了卧房的样子,想留给太子居住。只不过当时朝堂上对他修葺坤宁宫颇有微词,不得已才将那两间房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