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全是司徒家道士,而他没有外援,还需要在众多道士的围攻下,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真鬼魂,这绝不是件易事。
  “等等……”司徒俞飞身上前,拦住他们去路,警惕而困惑地问道:“陆道长,还请你告诉我,我师父为何要抓你们?”
  陆眠下意识把鬼魂护在身后,冷声道:“这要问你的好师妹,她究竟在给司徒南的信里写了什么!”
  “问我?”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司徒敏敏眨了眨眼,表情很是无辜,急忙解释道:“我……我没写什么啊,是因为洛师弟给你和阿辰算卦,算出了两种结果,一种是你们朝夕相伴、感情甚笃,一种是你们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们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两种结果,这才去求助我爹的。”
  陆眠不想再浪费时间,质问道:“你是不是把阿辰具体的死亡时间也写上去了?”
  司徒敏敏没有否认。
  “实话告诉你,阿辰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死的,这个时间死去、内心充满怨恨的鬼魂被称为灵鬼,百年难得一遇,经由炼化,可使道士增进道术、延年益寿,是大补之物。”
  陆眠勾起一抹嘲讽笑意,一字一句道:“你爹之所以要抓阿辰,就是想炼化他,以提升修为。”
  若是放在以前,司徒敏敏会觉得这不算什么。
  在她接受的教育里,鬼魂生性本恶,司徒家的道士但凡遇见,都要以除鬼为己任,永绝后患。
  可在经历方妍这件事后,她觉得鬼魂并非生性本恶。
  世间的一切都具有两面性,正如一张纸有正反两面,有好人,就会有坏人,有好鬼,相应的也会有恶鬼。
  而方妍和司沐辰生前遭受太多不公迫害,死后也并未有害人之心,毫无疑问是好鬼。
  司徒家一直以来都延续着错误的价值观,她爹作为家主,非但没有更正,反而变本加厉地奉行先人意志,现在更是要炼化恶鬼来提升自身,实在是……荒唐至极的行为!
  “你和阿辰快走,我来善后。”想通后,司徒敏敏挽住师兄胳膊,道。
  陆眠不再多言,拉起鬼魂就走。
  “道长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司沐辰亦趋亦步地跟着他,小声问道。
  陆眠带着鬼魂来到三米高的墙壁处,一个起跳,轻盈跃上墙头,月色掩映下,他的面孔像是在发光一般,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他冲墙角的司沐辰伸出手,语气很是温柔,“去任何能躲开司徒家追击的地方,阿辰,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关于我们之前的关系,以及……我们之间的仇恨。”
  “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们就什么都不要管了,我带你换个地方生活,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绝不让你再受一丁点伤害。”说到这里,他扬起一抹苦笑,“若是无法原谅,我任你处置,即便你把我千刀万剐,我也没有丝毫怨言。”
  “现在,我们先逃出去吧。”
  没有丝毫犹豫司沐辰搭上陆眠手掌,动作迅速地翻身上墙。
  他倾身在男人侧脸落下一吻,似是宽慰似是保证,“道长哥哥,不论另一个我如何待你,我对你的爱都始终如一。”
  自超度方妍后就心情低落,听到这番话,陆眠放松些许,率先从墙头跳下,冲鬼魂张开双臂,“下来吧,我接着你。”
  司沐辰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扑进陆眠怀里。
  正要相携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一道破风声从身后袭来,陆眠反应迅速,抱着鬼魂朝一侧躲避,只听“嗖”的一声,方才所站之处正插着一柄锋利长剑。
  借着月色,他看见不远处的墙头正站着一道黑色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声音低沉而浑厚,“陆道长,你想带着我的灵鬼逃去哪里?”
  恰逢此时,一道惊雷闪过,照亮那张隐匿在黑暗中的脸,立在墙头的人是司徒家现任家主司徒南。
  乍然听到这道声音,陆眠能明显感觉到鬼魂往他怀里缩了又缩,身子不住发抖,看来……司徒南带给阿辰的阴影和伤害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阿辰和我两情相悦,我们的身心是属于彼此的,司徒家主,什么叫你的灵鬼?你难不成是爱慕我家阿辰,妄想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边说着,边在鬼魂肩头拍了拍,嘲讽道:“你家夫人知道你热衷于做第三者吗?”
  司徒南沉下脸,道:“黄口小儿,只会胡言乱语!”
  两人对峙间,司徒俞紧随其后,跃到司徒南身侧,道:“师父,你向来只对人慈悲,阿辰虽然是鬼,却从未做过恶事,你不能因为他的鬼魂身份就肆意伤害他!这是对鬼魂的偏见!是不对的!”
  司徒南凌厉的目光扫向他,喝道:“住口!你在司徒家这些年,连最基本的善恶观都忘了吗!”
  被向来慈祥的师父厉声呵斥,司徒俞神情错愕了一瞬,薄唇颤动,好半晌,才反驳道:“可是……司徒家教的东西都是错的,没有人规定鬼性本恶,就像没有人规定人性本恶,敢问师父,人与鬼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您认定了鬼性本恶?”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回荡在整个李府。
  雨水如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渐渐密了起来,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幔帐,打湿他的衣衫鬓发。
  记忆中的垂鬓小儿渐渐抽长,长成如今的惨绿少年,眼前这张脸被雨水模糊,看不清面容,恍惚间,司徒南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