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时,远处传来轰然巨响。
春君的脚步微微迟疑了一秒,随即继续迈出。
然而还未跨出门槛,她却忽然被身侧伸来的另一只手抓住。
老泽霖的手掌布满皱纹,枯瘦如柴,此时正握着春君,力气却格外惊人。
她看向自己的右臂,见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
老泽霖嘴唇抿了抿,声音发抖地说。
“来不及了。”
“你知道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吗?”她缓缓说道,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雪崩的声音。”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大的巨响,还是那个方向。”
老泽霖垂下眼睑,轻轻叹息,看着刚刚占出的那低至尘埃的命运线已经彻底断掉,抚摸着龟甲。“是啊,我们也只是寄居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些生灵。我们也会随着这个时代灭亡。”
“我曾经以为王瑾之和程晚吟会带着我们活下去,会繁衍,会壮大,会不朽,永远活在这个时代。但我错了。在某日,我偶尔回忆起来,历史上那些逆天而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尖锐的木签嵌入了掌心,春君听懂了老泽霖的言下之意。
她拨开死死压在她身上的那只苍老的手,喉咙发紧。“奶奶,逆天的不止她俩。”
“别找死,春君!”
春君眼瞳含泪,笑着扬了扬手中大吉的木签,头也不回往风雪里冲去。“我去找她们回来!”
上辈子太遗憾,想改命的又何尝只有王瑾之她们!
————
大雪纷飞,道路尽断。
阿俊肩负几把重重的铲子,跋涉而来,却见这场狂风暴雪竟犹如按下了暂停键,迷雾瞬间消散,显露出一片湛蓝天空,清澈无瑕。
他们在峡谷里挖掘了很久,终于在一块巨石下找到了王瑾之和程晚吟两人。
她们头碰头,互相搀扶着,撑起了一个并不宽阔的拱形空间,死死顶着上方那块巨石。
在巨石落下的最后时刻,她们用身躯尽可能地将滚落的冰雹、石块、泥土尽数阻隔在外,护住了躲在她们身下的那位半兽人。
阿杰被救出后仍然昏迷不醒,然而仔细检查却发现王瑾之和程晚吟把他保护得很好。他身上除了被冰雹砸伤的一些淤青外,一丝伤痕也没有。
但保护他的两位祭司却已不在人世。
你无法想象,原本是部落中地位最崇高最不需要付出生命的人,临终时竟死得如此凄惨。
程晚吟穿在身上的那几层兽皮都掩盖不住她身上淌出的黑红鲜血,流淌在泥浆里,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而王瑾之更甚,全身几乎变成了红色,也分不清她们究竟流了多少血。
只知道死时,她们必然是极其痛苦的。
相拥而眠的两人脸颊乌青,嘴唇也被冻得失去血色,无声无息抿着。但更令人触目惊心的却是她们的脊背,已经被巨石压折成惊人的弧度,仿佛要贴近地面,四肢也扭曲变形。
手臂上更是青紫瘀痕交织,伤口密布。
她们长长浓密的睫毛静静合拢着,神情平静安详。除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和那触目惊心的伤势,几乎看不出来她们临死前经受的惨烈。
看到王瑾之和程晚吟的模样,族长阿俊默默地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尽管四肢百骸已经被冰雪冻住,理智也将濒临崩溃,但他仍一声不吭地强忍着悲伤。
而身旁的豹子阿健和雪狼阿强两人已经泣不成声。
没有人察觉到阿俊的异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王瑾之和程晚吟此刻的惨烈震慑在了原地,迟迟无法移开。
阿俊见过这一幕的。
其实,在他之前的梦里他就见到了这一幕。
梦里王瑾之还闭着眼睛,面上透露出灰白,身下是同样失去呼吸的程晚吟。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在他的梦里,阿杰已经死了。而现实却是王瑾之和程晚吟救了他。
突然间,阿俊面前的王瑾之脸色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她清澈的蓝眸睁开,透过风雪,笑盈盈地拍了拍他,调侃道。
[哥,你带着磁石回去!我把线绑在你手腕上了!你带大家出去!]
原来她最后的遗言便是这个。
但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她算无遗策的把戏。
她在进入陈果渊的第一时间,就替众人想好了如何回去,又怎么会猜不到暴风雪的来临?
所以她一定还在装。
就像是她平常和程晚吟玩耍那般装蒜。
只需要等起来她爬起来。
可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起来呢?
程晚吟呢?
也不管管她吗?
阿俊不解地看着和王瑾之抱在一起迟迟没有动静的雪发兔耳的女孩——她在做什么?
童心萌发?
这玩笑可不好玩,你忘了王瑾之可是很喜欢得寸进尺的吗?
您怎么就和她一起玩起来了?
晚吟,别演了,这样真的特别假,一看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