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吟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再次看去,那个身影却随着树影轻轻那么一晃消失不见了。
程晚吟猛地起身,将车帘掀得更开,却没有再次看到那个幻影。睡意渐渐蒸腾上来,她偏头更加痛苦地拧眉,逼迫自己不要睡去。
心中多日的酸苦也都压上了心头,程晚吟左手握住右手,微微颤抖着,不停安慰自己要冷静。
“还来得及。”
程晚吟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将车帘合上,不再去看那颗扰乱她心志的梨树。“不会来不及的,冷静,只是幻象。”
她说着便将头埋入双膝,如初生的婴孩那般毫无安全感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勿听勿视。
旁边却有人在轻声唤她。“程晚吟……”
程晚吟猛然抬头,定定望着马车里突兀出现的女子。对方还穿着送别时的那一袭朱红色的裙子,坐在烛光里。好似燃尽的焰火,枯槁苍白,逐渐暗淡。
“晚吟你怎么才回来啊……”
十几天没睡,看到的幻象又加重了。
程晚吟看着那个幻象,看着对方眼底细密的委屈,指尖轻颤了下。
“你说过要快点回来的。”
那人有些踉跄地朝她靠近,却在靠近她时身形一晃,直直朝前倒去。程晚吟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听着对方委屈巴巴地说。
“你为什么没回来呀?”
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程晚吟觉得好似哪里见过。就好似真有这么一个女孩一直孤零零地坐在一个小房子里,看着夕阳,等着她回家。
“只是幻象而已。”程晚吟喉咙一紧,垂眸看着这位抬头望着她的表妹。她手指颤抖,头也不回推开她,背过身去,咬牙怒道。
“只是幻象而已,休要乱我道心?!”
可是那个幻象却一直“程晚吟?”“程晚吟!”“程晚吟你理理我嘛!”地在她耳边叫着。她每叫一声,便让程晚吟想要转头的想法就加重一分。
直至身后没了声音,程晚吟才猛然转头,看向刚刚一直在自己身后说话的人,却见她不知何时也已经泪流满面。
“程晚吟我就要走了……你不理我吗?”
程晚吟见那人哭,眼前也渐渐湿润,什么不理她啊,分明只是自己太过想念表妹,虚构的幻象而已。
她喉咙一哽,自嘲道。“你哭什么?我真正的妹妹还在等我才对。”
那个人却不说话了,开始啪塔啪塔掉眼泪。程晚吟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道。“你别哭。别哭呀…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我刚刚只是着急。”
这才哄得那人喜笑颜开,眼神亮晶晶的,抱了抱她。
[真的疯了。]这样想着的程晚吟却也跟着弯了弯唇,露出笑颜。“我这些天都没有睡,太累了,不是故意凶你的。”
风声舒舒,那人将头抵在她肩上,声音雀跃道。“我就知道姐姐不会不理我,也舍不得凶我。”
听着对方充满活力的声音,程晚吟用力圈紧了她,眼泪落在她身上。可那个人却拍了拍她的背,变得真实了许多,轻声道。
“书言,这些日子叨唠了。”
这句话瞬间将程晚吟从梦境拽入人间,她心口忽地一揪,闷痛传来。
等满头大汗再次睁开眼睛时,程晚吟才发觉原来是自己因为太过困倦,在刚刚路过旧宅时又进入了梦乡。
她竟梦到了她和书谨在女帝面前争执不欢而散的那天。
[书言,这些日子叨唠了。望以后珍重,一路平安。]
曾经的话语依旧回荡在耳边,程晚吟揉了揉头痛欲裂的额头,精神恍惚地掀开车帘,看向外面人声鼎沸的街道。
她摸了摸仍然疼痛的胸口,又摸了摸自己满脸湿润的脸。
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会因为做了噩梦哭泣?
接连做的噩梦让程晚吟发怔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眼放在一旁连夜整理好的为王槿之洗脱罪名的证据,这才揉了揉脸,穿戴好朝服,准备进宫进言。
直到她在车中整理好着装时,便听到有人匆忙跑过来,跪在她前面那辆秦晨曦的马车前,大声喊着什么。
“太女殿下宫内今早传来消息,昨夜陛下和右相……”他语气一颤。
程晚吟刚踏出马车便听到了这句。这时,先前噩梦带来的连锁反应才慢慢凸显,她瞬间便因对方这突然的停顿联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心脏猛地一窒。
程晚吟快步走到秦晨曦旁边,拧眉问。“右相怎么了?”
“陛下昨夜……昨夜邀请右相共饮毒酒……驾崩了。”
程晚吟脸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去,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她短而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朝前倒去,秦晨曦眼疾手快才扶住对方。
“你说……”但程晚吟却好似没有听清对方先前说的话般,快步走向那位公公,抓住对方衣领道。“右相怎么了?!”
“右,右相昨夜和陛下一起去了啊!”
那公公被程晚吟择人而噬的神色吓得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文武百官均已收到消息进宫了。太女殿下,不,陛下也早日随奴才进宫吧。”他说完就低下了头,重重磕了三声。
程晚吟这次彻底听清了,脸上的阴鸷戾气散去,手一抖松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