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着下巴看向谢蕴,本以为她会黯然神伤,或者不敢置信,却不想对方怔愣过后脸色迅速木然了下去,只一双手隐在袖中,看不分明。
她冷笑一声,只当她是在故作镇定,语气越发不客气:“去把图纸找出来吧,你留着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处,反正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用到的。”
她本以为这话如此刺耳,谢蕴怎么都要有所反应的,谢蕴也的确是动了动,可下一瞬便彻底靠在了椅子上,连眼睛都闭上了,姿态闲适慵懒,仿佛殷稷大婚不大婚,和谁大婚都无关紧要。
“自己去找,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连声音里都透着漫不经心。
“你!”
王惜奴没想到自己循循善诱这许久,最后换来的竟是这般的波澜不惊,饶是她心思再怎么深沉,这一刻也控制不住的恼怒了起来。
只是碍着人多,她不想坏了自己柔弱无辜的形象,所以又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只看了一眼闻竹:“你去找。”
闻竹连忙应声,倒是毫不意外自家主子的态度,毕竟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
“是。”
她搬了把椅子出来服侍王惜奴坐下,这才选了几个人跟她一起进去找东西。
王惜奴眼见谢蕴现在还不动如山,示威似的拔高了音调嘱咐闻竹:“搜仔细一些,谢蕴姑姑藏东西可严实着呢。”
闻竹远远地应了一声,可谢蕴却仍旧纹丝不动。
王惜奴越发恼怒,可脑海里却忽地闪过了一道亮光,若是谢蕴如此轻视她,那么多人进去都不加防备,她是不是就有机会栽赃陷害了?
她指尖无意识地揉搓着丝帕,脑海里各种谋划翻涌,可最后却被一张狰狞的脸打破了。
她不自觉摸了下脖子,被男人禁锢到几乎窒息的痛苦她至今还心有余悸,她很清楚,若不是那时候她还有用处,又及时认了错,殷稷真的会杀了她。
不能再碰他逆鳞了,且等一等吧。
她扯了扯衣领,遮住了脖颈处还没来得及消退的青紫,虽然打消了念头,眼底却再次闪过愤恨。
她哪里都比谢蕴强,凭什么殷稷眼里只看得见谢蕴?
看向谢蕴的目光不自觉锋利起来,眼见人被护持着有恃无恐,而她却饱受煎熬,一瞬间竟产生了一个十分疯狂的念头,手都不自觉抬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落在谢蕴脖子上,偏殿里却忽然一声惊呼,随即刚才进去翻找坤仪宫图纸的人纷纷捂着口鼻跑了出来。
王惜奴一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怎么了?”
闻竹脸色发白:“主子,这殿里不对劲,刚才奴婢不慎踢翻了痰盂,里头都是些……”
她恶心得浑身发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王惜奴恼怒她吞吞吐吐,正要追问,眼睛一瞥却瞧见了谢蕴袖口处露出来的皮肤。
那黑红的血肉,就透过薄薄的皮肤出现在眼前,血淋淋的仿佛一滩……
她本就在害喜,时不时就会吐一吐,冷不丁看见这样的情形瞬间控制不住,弯腰就吐了出来。
宫人们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王惜奴吐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你,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谢蕴本以为这群人闹完了就会走了,却没想到她们竟然会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她抬手捂住了袖口,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些慌乱,有些难堪,更多的是无力,那伤已经扩散到手腕了吗?
那是不是明天早上醒过来,这只手就不能要了?
那她的脸呢?还有多久会被覆盖?
她一言未发,抓着袖子的手越发用力,指尖也彻底没了血色。
“你说话啊!”
王惜奴失声道,谢蕴的沉默让她莫名的恐慌,那皮肤太吓人了,实在没办法让人产生好的联想。
谢蕴在这一声惊叫里回神,眼底情绪几番变化,最终化作了一抹恶劣。
既然王惜奴特意送上门来给她添堵,她虽然没有兴致,可也回报一二吧。
她抬眼循着声音朝王惜奴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在一瞬间恐怖起来:“你才看见啊,晚了,这是一种传染病,你刚才离我那么近,明天可能就要没了。”
王惜奴只觉得自己不祥的预感成了真,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却还强撑着反驳:“不可能的,不可能……前几天那么多太医都来过,要是传染病早就看出来了……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他们现在都不敢来了啊,”谢蕴幽幽叹了口气,“皇上都说了,不许人再进出这幽微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这下好了吧,一尸两命。”
慌乱之下王惜奴彻底被谢蕴牵着鼻子走了,闻言竟颇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竟然是因为这个……”
闻竹见她站着不动,颇有些慌乱道:“主子,快回宫请太医看看吧。”
王惜奴很不甘心,她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么狼狈的被吓回去的,可事到如今保命要紧。
“你给我等着!”
她撂下一句狠话,匆忙扶着闻竹上了软轿,急匆匆往含章殿去。
然而她阵仗大,一行人这般浩浩荡荡的自幽微殿过来,早就有人得了信,已经在回含章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了。
第394章 母凭子贵
“你怎么在这里?”
王惜奴被迫停了下来,看着面前拦路的窦安康,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窦安康也并不与她客气:“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擅入幽微殿,庄妃,你明目张胆的抗旨,莫非以为身怀龙嗣,本宫就不敢罚你?”
王惜奴神情越发阴郁,她本就在谢蕴那里受了惊吓,现在还心神未定,现在又被良妃以身份压人——她的确是复了妃位,可良妃拿着掌宫权,位份再怎么一样也是高了她一等——她被气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肚子甚至隐隐作痛。
她不得不抬手摸了两下,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忍一忍吧,等她的孩子登基了,她做了太后,到时候想怎么处置这些人都可以!
她心里发了会狠,终于压下了火气,含笑开口:“妹妹误会了,本宫不过是想起来和谢蕴姑姑还有些旧情,所以给她送了些寻常用得到的东西而已。”
窦安康冷笑一声,语气里都是轻蔑:“你?你一入宫便反咬了她一口,她如何会与你这种毒蛇有交情?”
庄妃被骂得有些恼,当初的事她哪里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过是抓住机会想一石二鸟罢了。
可现在她一心只想赶紧摆脱窦安康好回去看大夫,所以懒得辩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身上已经开始痒了,她不自觉挠了挠,却是越挠越痒。
她语气不自觉急躁起来:“不管交情是真是假,反正本宫对她并无恶意,这点皇上也是知道的,你要是非要不依不饶,拿着这种小事来为难本宫,那本宫也只好去告诉皇上,你故意为难皇嗣,看他怎么说。”
“你!”
窦安康着实被气到了,殷稷本不该是王惜奴的靠山的,可现在却……
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奶嬷嬷连忙给她顺了顺后背,一连声的劝她息怒。
王惜奴一哂,心里多少有些痛快,当初她们四人一同进宫,唯有她饱受苛待,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虽然明知道自己危险,她却控制不住的想多看一看窦安康的狼狈模样。
“庄妃娘娘怎么还在这里?嫔妾方才瞧见玉春公公黑着脸往含章殿去了,莫不是寻不到人所以着急了?”
惠嫔的声音幽幽传过来,一句话瞬间说得庄妃瞬间僵住,她就知道自己去幽微殿的事会被殷稷知道,可是这也太快了……殷稷,你竟是半分都不顾及我的颜面和心情吗?
她颇有些自怜,可好在她早有准备,根本不畏惧殷稷的责问。
她定了定神,故作轻松:“玉春去有什么打紧?皇上哪日不得遣人去探望本宫?倒是你们,有日子没见皇上了吧?”
她说着假笑起来:“放心吧,回头本宫得了空,一定会替二位妹妹说好话的,好歹也让皇上去瞧瞧你们。”
良妃懒得理她,扭开头当作没看见。
惠嫔反而屈膝一礼:“如此,就多谢娘娘了……嫔妾也盼着能如同娘娘一般,母凭子贵。”
她话说得平和,语气也不见异样,可不知为何,王惜奴听见最后那四个字时,心头却莫名一跳,这女人莫非知道了什么?
她不自觉看向惠嫔,目光里满是审视,然而惠嫔脸上毫无破绽,她甚至还抽空吃了颗山楂糖球。
莫非自己想多了?
王惜奴一时有些分不清楚,也不敢再浪费时间,敷衍地道了别便催着人往含章殿去了。
她一走惠嫔就拍了拍胸膛:“吓死我了,得宠的人就是不好惹……良妃娘娘怎么在这里?前几日不是说病了吗?嫔妾还让人备了好东西想着去探望您呢。”
窦安康原本还打算感谢一番她的解围,一听这句话顿时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忙不迭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没什么大碍,姐姐是要去给太后请安吧?快去吧。”
她说着就要走,惠嫔却小跑着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软轿扶手:“我没想去寻太后,正要去寻你呢,我备了好东西,你大病一场最是合适。”
窦安康只觉头疼,惠嫔送了她不少好东西,件件……她都用不上。
“惠嫔姐姐自己留着吧,我什么都不缺的。”
“怎么能不缺呢?我为了你好说歹说才从御膳房讨了一整只羊来,已经架火烤上了,外焦里嫩的,那油脂,那香味……”
“……”
窦安康叹了口气,荀成君想吃烤羊直说就是,还非要捎带上她,她连喝口肉汤都得撇干净了油脂,又怎么吃得了这烤全羊?
“姐姐,回头我让御膳房再给你送只乳猪过去,让你烤个尽兴可好?现在我还有事……”
她说着要走,惠嫔却不肯松手:“妹妹真的不去吃一口吗?这大冬天的,烤的油汪汪的,很香的……”
窦安康又叹了口气,虽然惠嫔的态度很诚恳,可她还是十分坚决的掰开了她的手,她不放心谢蕴,想去幽微殿看看。
“我真的还有事要做,只能辜负姐姐的好意了……快走!”
她忙不迭吩咐轿夫,软轿逃也似的不见了影子。
惠嫔幽幽叹了口气,拦不住啊……
她又往嘴里塞了颗糖球山楂,被那酸甜的滋味刺激的眯起了眼睛,可目光落在窦安康背影上时,眼神就逐渐变得晦涩了起来。
良妃啊良妃,你我困在深宫,消息不通,诸多事情都看不透彻,你这般一头扎进去,只会引火烧身……
第395章 殷稷他不讲道理的
王惜奴紧赶慢赶终于回了含章殿,进了门正要喊人去催太医,就瞧见里头气氛不对,一众宫人全都跪在院子里,见她回来纷纷低下了头,竟是连问安都不敢。
玉春立在台阶之上,脸上看不出喜怒来,虽然躬身行礼,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情绪:“给庄妃娘娘请安。”
“公公免礼。”
王惜奴不自觉抓紧了帕子,虽然心里清楚是发生了什么,可面上却仍旧摆出了一副无辜模样来装傻充愣,“怎么跪了这么多人?是怎么了?”
“没什么,”玉春竟然也没有拆穿,态度甚至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皇上觉得这些宫人不尽心,明知道娘娘身怀龙胎,又素来体弱,竟然还由着您在宫里走动,这要是出了岔子,谁能负责?”
他说着目光掠过王惜奴看向她身后的一众宫人,声音陡然冷厉:“皇上有旨,今日随行者,皆杖二十,其余人等,在此跪足一日好生反省。”
身边顿时一片哀嚎求饶声,王惜奴也愣了,她今日虽然去了幽微殿,可的确是给谢蕴送了不少东西,也没有在面上起冲突,为的就是在殷稷问责的时候可以推搪转圜。
可殷稷竟然问都不问就罚了她满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