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在铺子做工,无论何人,每年会增加一次基础月俸。王府会给每间铺子一个数额,由铺子的掌柜,根据该人的各种表现来定涨幅。
  六、每间铺子的掌柜,在年底时,制定出来年的目标,若是达成或者超出部分,会有额外的年度奖赏。
  七、铺子设置管事,分级管理,分级负责,每年上下层级匿名打分,考评。
  八、要如实,真实,按时,完成上峰交待的各项任务。
  九、王府享有一切解释的权利。
  无异议者,签字画押为据。
  王掌柜抹了把脸,问:“上下层级匿名打分,考评,这种事,在下闻所未闻。”
  其他人也回过神,或激动,或一头雾水开始问个不停。
  文素素站了起身,示意大家冷静:“一个一个来。”
  徐朝奉声音都尖了,大声问道:“调整,整合是什么意思?”
  文素素答道:“两间绣庄,并为一间,云衣坊变为绣坊,只负责刺绣。云绣仿则取消掉刺绣,所有的货物,由云衣坊所出。云衣坊增加绣娘的人数,除了转入云绣仿的绣娘,与前来领布料,做帕子荷包的妇人签订契书,选绣工精湛的妇人为雇工,优胜劣汰。典顺当铺也要与其他铺子一起,资源共享,联合买卖经营。至于细则,留待等你们确认了,再细谈。只要用心,王府不会亏待你们。”
  她眼神扫过去,话语意味深长:“圣上,王府,可从没亏待过你们。”
  本来满心焦急的铺子掌柜,文素素平淡的目光,一下变得戏谑看来,他们没感到轻松,反而心中止不住一咯噔。
  圣上,王府的确没亏待他们,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家族兴旺。
  雷霆雨露皆君恩,既然圣上王府能给他们,也能收回去。
  周王妃在仔细思索文素素的做法,听到她暗含威胁的话,只是略微掀了下眼皮。
  这群人不知足,仗着资历作威作福,周王妃也吃过他们的苦头,能有人出面敲打,她巴不得。
  屋内静默了下来,文素素很是满意,这才是她先前拿出一堆专业的术语,先镇住他们的主要意图,在调整与整合中,才是她要真正革新的地方。
  除了铺子要真正做女性的生意,让女性能大大方方前来光顾。还要开办绣坊班,账房班,厨娘班,女医班等,教她们技艺,读书识字。
  手握各项技艺,成长为管事,掌柜,账房,拥有赚钱糊口的本事,底气足了,在家便能逐渐享有话语权。
  当她们形成一个庞大的群体,于大齐有益,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自然而然能真正立足于世。至少,她们再不会像是牛马那般随意典出去,卖掉,当做生子,供宣泄享乐的工具。
  文素素轻快地问道:“可还有问题?”
  众人不做声,王掌柜似乎有些泄气,问道:“一年以后要是东家以为我们不行,可是从此革了我们的差使?”
  文素素道:“若非犯了重大的差错,一般不会革了你们的差使,只是会将其调任到适合的位置。当然,这是双方的选择,王府并不会强求,你也可以选择辞去差使,归家享福,大家好聚好散。”
  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如此听来,王府比以前有人情味,不会直接发卖,随意处置了。
  “基础的月俸是多少,掌柜可是也要变动?”
  文素素道:“月俸属于机密,会与你们单独详谈。”
  这倒也是,谁会将钱袋打开给人瞧,反正会单独详谈,在私底下时,有些话也能方便说。
  “何为互相匿名打分,考评?”
  “圣上广开言论,防止一言堂,徇私舞弊。王府当然也不能,当紧随圣上的步伐,公平公正。你们放心,这个匿名打分,不会让你们受到不实的指证,冤枉了人。”
  提到了圣上,大家再多的话,便只能咽回去。文素素既然说会公平,到时候要是不能服众,再找她理论也不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直问到太阳西斜。
  文素素耐心地一一回答,最后,大家都不做声了。
  再次确定没了问题之后,文素素目光静静扫过众人,点了点长桌上的告知书,问道:“告知书我已经如实,详尽做了解释。诸位,签的话,笔墨印泥在此。不签,这里还有份自动解职的同意书,大家签字画押,交了差使,以后便与王府无关,王府会在小报上刊载告示。”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文素素,她从册子里,拿出了另外一份文书。
  小报上刊载告示,等于是王府彻底与他们切割开,以后,他们就是普通寻常的百姓,休想再借任何王府,皇家的势力!
  先前,她一直耐心,细致,温声细语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看上去一派平和,并不以势压人。
  比起齐重渊,她的确也没以势压人,耐心沟通,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且文素素的想法,新奇,让人期待。
  大掌柜,他们还有上升的盼头
  周王妃一直安静旁观,脑中都快被文素素的各种说法,想法塞满。
  此时,她脑中终于裂开了条缝,望着一众人沾了印泥,按向告知书的手,深深清楚一件事。
  这群老奸巨猾的掌柜们,兴许不会成为文素素的心腹,但他们,绝对不会反对文素素。
  他们怕她,不,是敬畏她!
  第七十九章
  齐重渊在皇城司护卫下, 百官随行,声势浩大前往城南郊外祭天。
  京城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老天也作美, 天天太阳高悬, 虽仍旧寒冷,明亮与欢快, 总能鼓舞人心。
  百姓走出屋, 瓦子十二时辰不眠, 大相国寺前更是人山人海,白日杂耍,幻术, 吃食摊贩货郎卖力吆喝。到了夜间就是鬼市买卖,到处都是兜售古玩字画的摊子,端看买家可有火眼金睛, 能买到便宜的上等货。
  靠近大相国寺的翰墨斋,几个相熟的客人逛累了,顺便前去歇歇脚,一到门口,就眼尖发现铺子里变了模样。
  货物, 种类远比以前多,货架货柜里琳琅满目,贵贱不一。稍加仔细挑选,总能选到心仪之物。
  伙计掌柜都一改以前的散漫, 客气而周到,随侍一边回答着客人的问题。虽说看上去还稍显生硬, 作为老主顾,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柜台一边, 除了会账的账房,还添了个十余岁,学徒模样的小丫头,看一眼铺子里的客人,再低头写着什么。
  老黄走到柜台前,探头看去,好奇问道:“咦,新来的?铺子添小娘子做事了?”
  账房老夏与几个老主顾也熟悉,看一眼绷着脸装镇定的小丫头,赔笑道:“老黄休得乱说,这是云衣坊王掌柜的侄女,识字,会看一些账,如今做助理账房,做些核计数之事。”
  老黄诧异道:“助理账房?这倒新鲜!你们铺子以后要有女账房了?呵呵,怎地没女伙计,咱们进来,来来回回都是你们这几张老脸,看得眼都疼。来几个新鲜水灵的小娘子伺候,嘿嘿,那才带劲!”
  钱掌柜送走客人,喘了口气,赶忙过来招呼他们,听到老黄的话,拉着他往一旁走去,“走走走,过去坐着吃茶说话。”
  老黄几人随着钱掌柜去了他的值房,几人坐下来,钱掌柜提壶倒了茶,捶了捶老腰,伸展着胳膊放松。
  “老钱,你这是去作甚了,累成了这样?”老黄打量着他,指着外面的大堂,“几天没来,铺子就变了,怎么回事?”
  钱掌柜继续转动着手腕,烦恼地道:“唉,说起来一言难尽。反正上面管事的变了,铺子里也有变动。老黄,有些事情,我不能对外说,反正你就别问了。”
  “对了,以后你休得提什么水灵新鲜的小娘子招呼伺候,女伙计会有,只女伙计,不计年轻,也有年长的,她们是来做事赚银子,不是来卖笑伺候人,要是有人敢动手动脚,上面的发了话,直接扭送官府,告一个调戏侮辱妇人之罪。”钱掌柜补充道。
  老黄等几人面面相觑,脸色不由得变了。
  “哪有这般待客人的道理!”老黄脸挂不住了,生气道:“妇人出来抛头露面,就别怪人多想。我看你老钱也晕了头,招女伙计来做事,究竟是打着何种主意,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休要说得那般冠冕堂皇!”
  钱掌柜见老黄起身欲离开,其他三人也放下茶盏,跟着要一道走,“哎哟!”
  “几位爷,老钱我跟你们认识相交一场,我是何种性情,莫非你们不知?”
  钱掌柜哎哟连连,拉住了老黄几人,挺直胸脯义正言辞得很:“你们与我一样,都是正人君子,君子哪会尽盯着美人儿瞧。坐坐坐,这里面还有别的事。这是机密,若你们不是老相识,我如何都不会对外说。”
  老黄几人得钱掌柜唱作念打一通,见他又说得玄乎,翰墨斋的确大变样,便重新坐了回去。
  钱掌柜手撑在膝盖上,垂头塌肩叹了口气,“老钱背后,是顶顶贵的贵人,你们都清楚,咱们谁都惹不起。”
  周王府,亲王贵胄,正得圣上看重,他们确实都惹不起。
  老黄撇嘴,“老钱,你这就不厚道了,居然拿周王来压我们!”
  钱掌柜:“老黄你且听我说完,别急啊!女伙计女账房,是为了做妇人的买卖。有小娘子妇道人家进铺子来买东西,要是嫌弃避讳男人,咱们得有人招呼。这是上面的安排,甭管如何,咱们都得听从。女伙计女账房,同食铺酒楼有焌曹娘子一个理,都是出来做事,赚得几个养家糊口的钱。咱们铺子都是正经做买卖的,要找快活,去甜水巷,平康坊的花楼,别坏了行当的名声,连着焌曹,厨娘们也一道受累。咱们是老相识,就直言提醒了,要是遇到那不长眼的,咱压根什么话不说,直接报官了。”
  老黄一想倒也是,面子上补了回来,他也不关心什么女伙计女账房,反正这些是钱掌柜的事情。
  “老钱,你这铺子,好似多了很多货,怎地,突然有本钱,打算做大了?”
  其他人也跟着老黄一道询问,“老钱,别不是你去鬼市寻摸些便宜货回来,打算骗人的吧?”
  钱掌柜又“哎哟”一声,义正言辞道:“我老钱是什么人?是正人君子!做买卖讲究个实诚,哪能赚这些丧良心的银子!这些货,你们只管放心,都是典顺当铺,死当的货物。翰墨斋与典顺当铺都是一家,亲兄弟铺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尽管放心。嘿嘿,老黄,你喜欢番邦的花瓶,恰好来了两只,便宜得很,你可要去瞧瞧?”
  典顺当铺在京城只能算是中等,不过是周王府的铺子,老黄也听过一二。以前翰墨斋与典顺当铺互不往来,各自做着自己的买卖,钱掌柜的话,老黄半个字都不会相信,估计是王府那边的吩咐,他不敢不从。
  不过,老黄听到有便宜的心头好,顿时来了兴趣。
  钱掌柜亲自去取了琉璃花瓶来,一并让伙计捧了其他几人喜欢的古籍,字画来。
  “花瓶就这么两只,死当便宜,咱们王府不缺钱,就是腾出个库房。你们也瞧见了,翰墨斋也摆不下,趁着过年大相国寺热闹,随便给几个钱,趁机沽清。古籍字画,咱们的兄弟店铺进贤书坊也要卖。进贤书坊那边都是些读书人去光顾,他们看到古籍字画就走不动道,若是喜欢,得要抓紧了。”
  钱掌柜盯着老黄他们几人,眼中精光直冒,乐呵呵端起茶吃了起来。
  最终,老黄他们几人捧着花瓶,字画离开。钱掌柜将他们送出了门,袖着手转回了柜台,朝小丫头努嘴:“石榴,将账目给我瞧瞧。”
  “我不叫石榴,我叫徐砾。”徐砾不厌其烦纠正钱掌柜,顺手将账目递了过去。
  钱掌柜瞥了她一眼,“嘿,你这小丫头!石榴的名字多好听,你偏生要改成徐砾,这名字有甚好了,从石头一样硬,不过就是瓦砾!”
  徐砾充耳不闻,暗自翻了个白眼。
  钱掌柜盯着账目上的客流数,成交数,脑子飞快盘算着提成,他嘴都快裂到了耳根,没有功夫理会徐砾的不敬。
  这改动之后,只短短三日的功夫,翰墨斋的买卖,就快抵得上以前一个月的收成!
  虽说只是成交额,还要除去成本,积少成多,净利很是可观。哪怕是基础月俸比以前少了一半,算上提成,肯定比以前要丰厚!
  最令钱掌柜兴奋的便是,铺子里的买卖好坏,通过看客流数,成交比率,他有了更直观,清晰的了解。
  以前有客人上门,能做成买卖,当然是好事。随便看看就走,钱掌柜也无动于衷,认为这些都很正常。
  现在则不同了,客人空手离开,除了成交比率会降低,铺子的成本投入一并损失掉。
  好比是客人进来逛一圈,直接从铺子里拿了银子走,如何能不让他挠心挠肝,绞尽脑汁留住客人,将货卖出去!
  同古玩典当书斋一样,食铺绣坊银楼药铺也一并在变革。
  这几间铺子要慢一些,食铺首先要做菜式调整,菜谱要变动,铛头要一遍遍试菜,定价。菜式改动,最主要是要合乎大多客人的口味,购买力。
  于是,这几天食铺半关门状态,灶间照样热火朝天,厅堂比以前还要热闹。
  前几天,食铺的伙计在门口吆喝,食铺换菜式,请周围邻里,客人前来尝试,点评。
  食铺试菜五日,早间还未开门时,门口就守着了等候的客人,不时讨论着喜欢的菜,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大家各执一言,争得唾沫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