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思垂着头,面前是空笺烧完后的干涸空地,他目光发直,静静地看着那团灰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听。
  可霍尘和祈安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长思退了一步,抬眼就望见两个怔愣的人。
  “……霍尘?”顾长思走了过来,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有些惊讶,“你不在前面吃饭,怎么过来了?”
  “我……”霍尘抿了抿唇,“没什么,看你久久不回,我过来找找你。”
  祈安连忙应和道:“啊,对。刚才霍哥一来,吓我一跳。”
  顾长思不疑有他,点点头:“没事,赶紧回去吃饭吧,吃完饭抓紧眠一觉,我们后半夜出发。祈安,你看着王府里的事宜,若有人问起我的去向,就说我宿醉未醒,谁也不见。”
  祈安道:“是,王爷,一路小心。”
  “有霍尘呢,不会有事的。”顾长思一笑,仿佛刚才那些迷茫和空白的记忆并没有牵连他一分一毫,“是吧?”
  第19章 狼王
  黎明将至,夜色就变得极其浓重。
  巷子里突兀地立着几个影子,鸦雀无声,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整齐划一的雕塑,褚寒靠在墙上,目光从那片沉默的影子中收回来,手里甩着一把短刀玩儿。
  站在他对面的男人被寒光第三次晃了眼睛,不耐地“啧”了一声:“收起来。”
  男人眉眼锐利,目光深沉,长年的行伍经历让他皮肤比褚寒深了三个度,显得愈发沉稳,像是一把古朴的重剑,但再多的隐藏也挡不住经年累月沉淀的煞气。
  褚寒眼皮一抬:“韩大人,别这么凶,讨不到老婆的。”
  韩恩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往巷子口张望了一下:“温于别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就说派人跟着他,你还拦我。”
  “我们温大人可不需要人跟着,他一个人能跑得比兔子都快,人多了反而麻烦了。”褚寒还是乖乖收了刀,“喏,人回来了。”
  温知一改平日招猫逗狗的打扮,披了一件暗色的兜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黎明前夕跟个鬼一样,他掀开帽子露出脸,冲褚寒和韩恩一人行了一礼。
  “褚大人,韩大人,久等。”温知从怀中抽出地形图,示意两个人趴下来看,“今年夏季渭阳城暴雨,渭阳知府重修了渗水系统,连带着许多的田地、房舍也重新改建了,这一块——”
  他一指西北角:“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旧宅,渭阳入秋比嘉定更早,天寒地冻,不便开工,等到来年开春才会拆改,方才我去确认过,脚步杂乱,有近期人员往来的痕迹。”
  褚寒笑了:“温大人乃是北境布政使,十二城大小变故皆过你手,对每一座城池的布局走向最清楚不过;韩大人掌握北境都司,兵强马壮,要兵有兵、要炮有炮;而我手里还有狼崽子的行踪——我们三个聚在一块儿,今晚就是那狼崽子是齐天大圣,也翻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我有个问题。”韩恩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过两个人,“……我们一定要趴着说吗?”
  褚寒:“……”
  温知:“……”
  温知:“忘了忘了,我这不是趴着写字方便么?走吧,快要天亮了,狼崽子必定在太阳升起前将东西带走。成败在此一举,褚兄、韩兄,今夜有劳二位了。”
  韩恩拍拍左膝的土:“王爷什么时候到?”
  “快了,他之前同我讲也会连夜出发。”温知唇角有着一缕浅淡的笑意,“奇兵才能制胜,让我们定北王压个轴儿,只有在敌人濒临崩溃的时候给上致命一击,那才是永无翻身之日呢。”
  韩恩点点头,无声地比了个手势,方才隐在黑暗中的影子倏然动了起来。
  他们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只是静默的一大片,如今一动,像是千军万马从地表下破土而出,一望望不到头,黑压压地如黑云过境,瞬间给这座静谧的城池笼了一层肃杀的气氛。
  “北境军等待和狼崽子正面交锋,已经等了很久了。”
  *
  渭阳城西北区。
  哥舒骨誓端坐在兽皮做的步辇上,不远处是刚刚从黑.市搬运回来的火.药和兵甲,还有以最低价换来的粮食。
  他座前的小狼兵一边给他挡着风,一边谄媚道:“其实您何必亲自跑一趟,这些小事小的们来就可以了,顾疯子就算胳膊再长,渭阳城又不是他嘉定府,哪里能那么快就来得了?”
  哥舒骨誓不语,只是转着手腕上不知用什么兽骨做的链子。
  “就算他知道,赶来也来不及,哪里有那么快的路呢。所以……”
  哥舒骨誓忽然打断了他:“你知道我和顾淮这么多年打交道下来,学到的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深深地看着那个小狼兵:“不要把你的对手当傻子。”
  小狼兵被噎得哑口无言。
  哥舒骨誓撂完这句话,连个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斜斜地又靠了回去。
  黎明前是至深的黑暗,在这样浓重的夜色里,手下在匆忙搬着东西,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王上看似在认认真真监工,实则思绪已经飞到了漫无边际的地方。
  他还是个狼王世子的时候,第一次跟着他的父亲踏上了脚下这片土地,他的父亲、前任狼王哥舒裘当时年逾半百,但精神矍铄,自小就会带着他站在两国交界,指着那巍峨的嘉定关跟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