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行人来到工厂后面的空地。
  沿着道路一路前行,在一处三层建筑前停了下来。
  钢筋水泥浇灌出来的建筑,整体框架已经竣工。
  李源本来是想修一座中式四合院建筑,可是考虑到每年的台风季,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四合院屋顶上的瓦片,可经不住暴虐的台风天。
  最后,还是选择了欧洲风格的三层建筑。
  但亮点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李,你的地下仓库修的比银行金库还牢固,用了大量的钢材和高强度不锈钢板,还要安装循环恒温系统……你是准备住在里面防备世界大战吗?”
  米高开玩笑道。
  李源摇头道:“有一些珍贵的药材和药方,需要严格保管。”
  其实是他一脑袋的珍贵宝贝,需要尽早卸货,以便腾出空间来。
  后面要去欧洲了,怎么也不能空走一回……
  “米高同志,组织上交给你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给你一个月时间,务必要让地下仓库彻底竣工。多花些钱也没关系,但一些药材不能再拖了,拖久了失效了,我就没法让你早日恢复男人的尊严了!”
  米高:“……”
  ……
  一九七零年,一月二号。
  李源告别妻儿,再次回到了内地。
  仍是一片,凄风凄雨。
  踏入宝安的那一刻,看着四处散落的低矮房屋,看着一张张……因为饥饿贫穷而营养不良黑瘦的面孔。
  看着街道上一身身灰色、军绿色的破旧衣服,恍如隔世!
  巨大的差异感,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有一瞬间,李源甚至开始怀疑起来,几十年后,这边真的能发展起来么?
  好不真实啊……
  不过随即,他又坚定了认知,一定可以!
  那是他亲眼所见!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巨大的浪潮上,再泛起一朵小水花……
  ……
  第250章 三十八,李治国!
  “咚咚,咚咚锵!”
  “咚咚咚咚咚咚锵!”
  火车渐渐驶入车站,虽天色已暮,可月台上仍旧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李源对座位对面的一位看起来快四十的男人笑道:“这些都是下乡的,风水轮流转,你们要进城了。”
  男人叫张来福,今年其实才二十五岁,只不过繁重农活让他看起来过于老相,他今年是上京城医学院上工农兵大学的。
  最有意思的是,他还带着一把锄头来。
  也就是今年了,再过一二年,这种大学名额就不是庄稼活干的好的人就能上的了。
  公社、农村也有官啊……
  张来福闻言咧嘴大笑,道:“多亏了老人家英明!以前啊,生在农村,那一辈子都是农村人,只能种地产粮,交上公粮给城里人吃。城里人只要生在城里,就能吃一份商品粮。在工厂单位里上班,那是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哪怕是混帐无赖,也能进厂捧上铁饭碗。所以城里人瞧不起咱农民。老人家一看,这怎么能行?工人是大哥,农民是兄弟,大哥怎么能瞧不起兄弟呢?既然大哥瞧不起兄弟,那就让大哥去当兄弟,兄弟来当大哥,大家换着来!”
  李源也笑,还别说,虽然从科学上来讲,这种推荐上大学的法子实在谈不上靠谱。
  但是张来福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
  他至今都没明白,这种世袭的工厂传承制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农民直接推荐入厂干活,应该会更好一些,从学徒干起,真就未必比城里人干的差,多半要强些。
  可是去大学里读书做学问,没有基础的知识结构,恐怕有些不大靠谱……
  当然,这些本也不该是李源考虑的事……
  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清晰可见。
  干干净净,细皮嫩肉,和张来福看起来跟两代人差不多。
  最小的看着估计也就十五六,一脸孩子气。
  张来福看不上这种,撇嘴道:“这样的下去,能干啥?粪叉子都扛不动,白吃粮食!要是落到我手里,先让他们每天推三车粪再说,练出劲儿来才行。攒不够工分,肯定给不了粮食。”
  李源呵呵了声,没再说什么,起身下车离去。
  四九城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
  和去年三月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才下的一场新雪,让这座古老的城池变的新了些……
  脸上用围巾包的严严实实的,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掏”出了自行车,李源往秦家庄驶去。
  ……
  “他爹,水烧开了没有?烧开了把野鸡毛褪了,给大雪炖鸡汤喝!”
  “烧开了,鸡都炖锅里了。”
  “他爹,你给老五去说说,别打小十八了,他从学校回来又不知道那是给他婶子炖的肉,偷吃几口就偷吃几口。他一听是给小婶子的,不是赶紧进山打了只野鸡回来么?也得亏他运气好,碰着了只野鸡,不然真要被他爹给打毁了。那么大的孩子都上大学了,不兴打了。”
  “他那算个屁的上大学,这个孬孩子,就运道好,其他啥也不是啥。”
  李母闻言笑了起来,转身进屋,屋内大嫂子抱着一个小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孩子,对李母道:“该打!娘您甭拦着了,那熊孩子打小不着调。都说像他小叔,可他小叔就小时候不着调,人家从上中专那天起,就开始往家里寄钱了。我们也不指望十八寄钱,别胡闹就行。你看看他,没一点正行。在大学里不好好学东西,还是整天瞎晃荡。要不是李坤写信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这坏东西还跑东北去了,找他哥哥姐姐们,要吃香的喝辣的。”说到最后也是哭笑不得。
  孙月香坐在炕头,和秦大雪在说话。
  秦大雪包着个头巾,规规矩矩的坐着月子。
  秦大雪笑道:“大嫂,十八是被推荐上的大学,他什么底子也没有,坐教室里听课跟听天书一样,什么也听不懂,可不就四处撒欢么?”
  大嫂子不明白道:“那让他们上个啥?将来出来能干啥?”
  孙月香笑不出来了,眼里满是忧愁。
  是啊,将来怎么办呢?
  这样下去,整整一代人才都要断层掉,那是多么恐怖的事……
  秦大雪呵呵道:“李荷他们这一代人还是能撑上一二十年的,这样的情况肯定不能长久下去。我们都能明白的事,上面不会不明白的。”
  孙月香自嘲一笑,随后嗔道:“坐月子呢,还想那么多。你运气好,生在冬月里,还能坐满月子。我在这几年,看着好些女人夏天生孩子,生完三天就得去干活上工,将来得落多少病啊。”
  秦大雪无奈道:“五二年的时候,政务院已经下发了女人产后休假五十六天的文件。可坐月子的习俗前几年被打成了糟粕旧习俗,这两年好一些,但为了工分……也都是没法子的事。”
  孙月香道:“算算日子,源子该回来了。本来还说能在你生孩子前回来呢,估计没算准日子。”
  “咚,咚咚!”
  孙月香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李母忙道:“来了来了……你爹还够快的。”
  大嫂子将睡着的孩子放到炕一边,又去将炕桌摆起,秦大雪不好意思道:“大嫂,这些其实我自己能做的。”
  大嫂子道:“你好好坐好了,别乱动,招了风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好坐个月子,也可以歇一歇。你看看你今年忙成啥了,整个红旗公社就没一个不夸你能干的。挺着大肚子在那修路挖渠,上面要调你去当官,你还不走,非要扎根农村……咱们家,现在就属你最有出息,老爹把写你的人民报纸都收着呢。这月子你可要好好坐……”
  说着,发现秦大雪面色不对,一张俏脸上笑容一下灿烂起来,好看的大眼睛里,也满是明媚的笑意。
  秦大雪平时笑归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笑。
  一旁孙月香也是小小的“呀”了声,满是惊喜。
  大嫂子忙回头看去,就见李母激动的捂着嘴,似乎是怕声音太大控制不住吓到了孩子。
  她身旁站着的那个高大身影,一脸笑容,不是刚刚还谈起的李源,又是何人?
  “老八,你回来了!!哎呀,你回来的真是时候!快来看看你媳妇儿,上个礼拜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
  大嫂子声音不小,好在宝宝没被吵醒。
  李源将身上大衣脱去,去了去冷气,才走近一些,看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秦大雪温声道:“辛苦了。”
  秦大雪笑的明媚大方,道:“一点都不苦,正好还能偷个懒,妈和嫂子们天天伺候着,我都吃胖了。”
  李源对李母、大嫂子道:“妈、大嫂,辛苦你们了。”
  李母又快掉泪了,大嫂子嘲笑道:“你播完种就不挨家了,啥事都是大雪一个人扛,她怀到第二个月就开始吐。吐的人脸都黄了,可是受了不小的罪。就这样,还天天去干活。我们不疼她怎么办?”
  李源看向秦大雪,不过没等他再道一遍辛苦,秦大雪就笑道:“港岛那边怎么样?娄晓娥生了吗?”
  李源点头道:“她生了老三,叫李富贵。她姐姐生的双胞胎,也是俩儿子,老四叫李吉祥,老五叫李如意。”
  秦大雪哈哈大笑起来,孙月香也满脸无语的看着李源,道:“这是谁起的名儿啊?”
  还是上过中专的呢。
  李母、大嫂子却觉得没什么,挺好,特别是听说还有两个双胞胎,高兴坏了。
  大嫂子掰起手指算了起来:“那你家老三就是三十五,老四是三十六,老五三十七……诶呦,大雪,你这个三十八!”
  秦大雪还是乐不可支,不过忽然想到什么,警告道:“这个你好好起名字,别那么随意。”
  李源温声笑道:“你是大功臣,你说的算。”
  秦大雪想了想,道:“其实俗一点是对的,太雅了也不好……就叫李爱国怎么样?”
  李源嘿的一笑,道:“咱们还真想一块了,我在港岛的名字就叫李爱国。”
  秦大雪又哈哈笑了起来,随后道:“那你说叫什么?别逃避责任,你是父亲。”
  李源道:“叫李治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