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的是,先下手为强!”
  大帐门帘被掀开,阿鲁台走了进来,对着本雅失里行礼:“大汗,我们之间应该团结起来,这一次到了鞑靼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起内讧了。”
  本雅失里连忙起身:“丞相说的哪里话。”
  阿鲁台坐了下来,直言:“你我都清楚,我扶持你作为鞑靼大汗,有我的野心。你想当大汗,也有你的盘算。但敞开了说,我们都是为了鞑靼部落,是为了族群生死。如今鞑靼被困草原,进退不得,只能坐等大明皇帝的屠刀!你不想死,我也一样。”
  本雅失里皱着眉头:“丞相何意?”
  阿鲁台看向古亢:“说吧,告诉他。”
  古亢微微点头,凝重地开口:“据我们掌握的绝密情报,大明皇帝已决定彻底解决草原威胁。东河套的城池就是他的试验!草原一直不受大明控制,是因为大明军队不善奔袭,战马数量有限,可一旦拥有了城池,那大明军队就是不可战胜!”
  “河套落入大明手中,验证了城池完全可以快速搭建。他日大明军队横扫草原,也将在草原之上,兴建起一座座城池,而这些城池,将成为大明控制草原,永不沦陷的卫所!到时候,鞑靼只能灭亡,或是跪下,成为朱允炆手下带着镣铐的牧马人!”
  本雅失里脸色发白。
  若是那样的话,鞑靼部落将不复存在,所谓的黄金家族,所谓的高贵血脉,所谓的草原可汗,自然也将不复存在!
  古亢认真地说:“为今之计,就是发动对大明的战争,打一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大规模战争,彻底打垮大明!让大明从此衰落,为鞑靼延续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对大明开战?你疯了?”
  本雅失里声音有些尖锐。
  古亢看向本雅失里:“大汗,你应该不知道吧,大明国力是一日日增强,军力是一日日强大,大明火器更是越发具有毁灭力量!若再给大明十年时间,别说草原,就是整个寰宇,都没有人是大明军队的对手!这是鞑靼活下去的最后机会!”
  本雅失里摇头,反对道:“我们连威虏城都打不下来,如何去打大明?现在对大明开战,岂不是要惹怒朱允炆,一旦京军发至,鞑靼部落又将如何?向何处迁徙?”
  阿鲁台看向本雅失里,沉重地说:“环顾大明周围,除了日本三岛,就只剩下鞑靼与瓦剌对大明有威胁。现在,大明即将陷入两线作战,水师打日本三岛,辽东都司、东北卫所打朝鲜境内的倭军!若我们出手,将让大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
  古亢敲了敲桌子,更正道:“丞相,大汗,按照古今与棋手的谋划,这一次,大明面临的并不是三线作战!”
  阿鲁台皱眉:“还有其他人敢对大明出手?”
  古亢呵呵笑了笑:“古今要的是,举世攻明!”
  本雅失里疑惑不已:“谁是古今,什么棋手?”
  阿鲁台沉声:“一个以建文皇帝为敌的野心家,他们想建文皇帝而代之!”
  本雅失里看着古亢,深吸了一口气:“你是燕王的手下?”
  古亢瞪大眼。
  燕王手下?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阿鲁台也有所怀疑,毕竟这天底下能和建文皇帝比名声、比能力还不差太大的,也就只有一个朱老四了。
  对于大明内部的斗争,阿鲁台毫不在意。
  古亢严肃地说:“古今是谁,我为谁做事,你们不需要管。我只是奉命告诉你们,大明强盛,唯有举世之力可对抗!你们若错过这一次机会,最好是做好向北迁出万里的觉悟。这里,将再无鞑靼人的足迹!”
  “举世攻明,你所言当真?除了鞑靼外,还有谁?”
  本雅失里盯着古亢。
  古亢呵呵笑了笑:“至少,瓦剌会参与进来。至于另外的,你们就不需要知道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生死存亡,在此一线。若等建文皇帝腾出手来,大明将恐怖到你们无法想象的地步,到那时,即使你们跑到极寒北地,也会感觉到来自大明的死亡刀锋!”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阴谋生,雷云起
  远处起伏的山丘,在夜色之中如同一道波浪线,又好似大地长出了牙齿,狰狞着向上,想要啃噬苍天。
  一匹战马打了个喷嚏,伸出头触碰主人。
  完者帖木儿推开战马的脑袋,坐了起来,手中摇晃着一根野草,看着远处黑暗的营地,叹了一口气:“黑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黑齿用脑袋拱了拱完者帖木儿,低下头吃了一口草。
  完者帖木儿回过头,看着暗处喊道:“阿茹晗,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你知道我来了,还一直不喊我!”
  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毫不做作地坐在完者帖木儿身旁,侧头莞尔:“来看看你,自从说客古朽离开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定,我担心你。”
  完者帖木儿索性躺在了阿茹晗的腿上,看着夜空星辰:“我只是不知道何去何从。你知道,古朽所言绝非空幻,大明的强大确实令人绝望与恐慌。”
  阿茹晗伸手摸着完者帖木儿的额头,轻声说:“再强大的敌人,也会有弱点。你若已经下定决心,我愿陪着你踏上征程。”
  完者帖木儿苦涩地摇了摇头:“这个决心不好下啊,一旦做出决定,整个部落都可能会被葬送。阿茹晗,我害怕所有人因我而死。”
  对手是大明,谁敢轻易抽出马刀?
  完者帖木儿很是挣扎,很是痛苦。
  一面是越来越狭窄的生存空间,被挤压的痛苦,随时可能覆灭的危机,一面是出鞘即死的惨烈与悲壮,只为了那一丝可能的部落永生!
  亲眼见识过大明的强大,看到大明阅兵时的威武,完者帖木儿有着一种深深的无力,面对这样的强敌,和自寻死路没有多少区别!
  可问题是,朵颜卫、福余卫不自寻死路,就能活下去吗?
  看看东面的女真部落,他们已经开始与大明人混居在一起,孩子送到了学堂,学习的是大明的礼仪文字,男人放下了渔猎、牧马,转而开始农耕,女真子女开始与大明子女通婚。
  完者帖木儿不知道再过个五十年,这世上还有没有所谓的女真人。
  族群,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纯正血脉的延续,是族群生活方式的延续,是族群对内团结对外排斥的延续。
  可女真部落,血脉开始不再纯正,族群生活方式变改,对内和对外已是一致,说他们是女真人已不合适,他们已经是半大明人。
  完者帖木儿不希望兀良哈人成为半大明人,不希望自己的子孙成为农夫、织妇,不希望像大明人一样矫揉造作,无数礼仪。
  可谁能阻挡大明的意志?
  兀良哈处在一个尴尬的地步,是大明的附庸,同时也是蒙古人,既不被大明人接受,也不被鞑靼瓦剌接受。
  在这种情况下,当朱允炆的意志降临,兀良哈除了臣服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
  反对大明的,都会成为大明的敌人。
  朱家王朝对待敌人的态度是一致的,那就是死了的敌人是最好的敌人。
  现在,是唯一一次反对大明,掀开大明命运之手的机会!
  现在,大明水师将会全部投入到日本三岛,对北面运输支援作用有限,而东北卫所与辽东都司的主力也将全部进入朝鲜对抗三十万倭军!
  大明的东北与辽东,陷入空前的虚弱,只要朵颜卫、福余卫出手,一定可以抢掠无数的物资,占领重要城镇,甚至形成东北关外割据,彻底让大明失去山海关以北的全部地区!
  只是,这种想法太过空幻,大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朵颜卫、福余卫出手而无动于衷,他们的军队不可能毫无动静。
  “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完者帖木儿长长叹息。
  生命最沉重的,莫过于选择向死而生,向死而死。
  阿茹晗看向夜空,轻声说:“你不是不知道怎么选,而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选择的后果。完者帖木儿,有句话古朽说对了,大明一定不允许能威胁他们的敌人存在京畿附近。我们若不想步入野人女真的后尘,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可一旦如此做……”
  完者帖木儿很是担忧。
  “大明不会给我们十年时间,若十年内兀良哈必亡,我宁愿你选择在今日,与鞑靼、瓦剌,与倭人,与大明所有的敌人一起作战!群狼不畏恶虎,老天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阿茹晗认真地说。
  完者帖木儿起身,站了起来,眺望着远处起伏的山丘,在夜色之中如同一道波浪线,又好似一柄经过血战已是锯齿的长刀,狰狞地向上,不屈地呐喊,想要战至最后一刻!
  “既然父亲将兀良哈的命运交给了我,那我就有责任带所有人活得有尊严,大明想要我们的战马,没了!想要我们的货物,没了!想要我们的女人,没了!从今往后,兀良哈想要什么,就用刀来抢!朱允炆,你很强大,但我不服你!”
  完者帖木儿豪气滔天。
  阿茹晗凝重地点头,看着英气勃发的完者帖木儿,轻声说:“那就马刀出鞘,让大明看看兀良哈人的本事!”
  “我将带上兀良哈所有勇敢无畏的男人,打出一片天地,让大明不得不承认,不得不割据关外!”
  “这里,那里,还有那里,都应该是我们的住牧之地!”
  “我们的后代,应该无拘无束,如苍鹰一般,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阿茹晗,若有一日我死在战场,莫要为我悲伤。”
  “我生来如狼。死去,也是狼。”
  流星划破夜空,拖着耀眼的光芒……
  一只鸽子飞过千山万水,落在了一座小岛上,船长黄周天取下鸽子腿上的小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看去,只简单四个字:
  棋落天元。
  黄周天微微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开口道:“古今,你终于出手了。既如此,那就掀起这最后的风浪吧!”
  “兄弟们,出航——目标渤泥岛!”
  黄周天厉声下令。
  “掌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是啊,等到了!”
  “呵呵,那就大干一场吧。渤泥岛上还有达雅克人,满者伯夷、苏门答腊对大明畏惧有加,他们一定会乐于动手的。”
  “没有人会喜欢大明在这南洋永驻,现在需要看他们的勇气了。”
  “只是掌柜,这些人实力有限,根本不太可能对付大明的南洋水师。”
  “对付不了他们是真的,但我们要的不是消灭,而是乱局,是牵制,是分散明军的力量与朱允炆的注意力!”
  商船扬帆,海水碧蓝。
  白雪茫茫的高原之上,古老的驿道之上,行进着一批苦行僧。
  僧人智远看向远山,目光中透着冰冷。
  乌斯藏的尚师臣服了大明皇帝,呵呵,这群人还真是有趣,明明知道大明驻军是引狼入室,还非要打开门迎接狼进来。
  不过,你们这些尚师们是不是高高在上太久了,忘记了乌斯藏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领主,他们手中握着奴隶,握着暴虐的力量,你们问过他们答没答应,就将乌斯藏卖给了大明?
  可笑,着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