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会结束之后,兵部、水师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内阁与户部就开始了对封赏问题的大讨论,地点选在了水师都督府内。
  铁铉拿着朱允炆的批示奏折,对李坚、徐辉祖、杨士奇等人说:“按照皇上旨意,郑和封国公,朱能、张玉封侯爵,张玉追封国公,由兵部拟定谥号。沈伟、万青林等,封伯爵。诸位可还有其他异议?”
  李坚接过铁铉手中的奏折,审视了一番,不由皱眉:“骆冠英的名字为何被划掉了?”
  铁铉直言:“这并非兵部划掉,是皇上亲自划去的。”
  李坚凝眸看向铁铉,又看向徐辉祖、杨士奇等人:“骆冠英功劳不容忽视,他在水师中的地位仅次于张玉与朱能,更是带领船队,第一个抵达新大陆,燃起烟柱,引导水师汇合,立下巨大功劳,岂能没有封赏?”
  杨荣喝了一口茶,开口道:“皇上必然知晓骆冠英的功劳,之所以划掉其名字,恐怕是另有所用。”
  陈挥摇头:“哪怕是另有所用,也不能免了封赏。骆冠英之名,水师将士无人不知,若没了他的封赏,朝廷很可能落下个赏罚不明、亏待功臣的恶名,天下人都在看着,岂能因另有所用而放弃封赏,我认为,封赏名录上,必须有骆冠英的名字。”
  铁铉没有反对:“既是如此,那就先加上他的名字,若皇上再行划去,我们再询问缘由,定不能寒了人心。”
  李坚、陈挥连连点头,皇上你不能因为是骆冠英他姐夫,你就胡来,当初朱文正守护洪都多大的功劳,老朱不给他封赏,结果呢,朱文正连造反的心思都有了,你要吸取教训,不能重蹈覆辙。
  武英殿。
  朱允炆严肃地看着骆冠英,问:“你决定了?”
  骆冠英重重跪下,叩头道:“臣愿用功劳,换叔叔脱离松山矿场,弟弟冠华从交趾调回句容。”
  朱允炆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他们犯了法,若不是看在淑妃的面子上,他们被斩首都是轻的!现在你愿意舍弃爵位,救骆华离开矿场,骆冠华回句容,朕若不准,怕是不近人情。只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舍弃爵位,你可能这辈子都难以封爵。”
  骆冠英坦然:“若守着爵位,亲人却受尽磨难,怕也不会开心。与其要爵位,不如要亲情,祖母若还在的话,一定也会支持冠英如此选择。”
  朱允炆摆了摆手:“先回去吧。”
  骆冠英行礼离开。
  朱允炆看向黄淮,问:“你认为如何?”
  黄淮整理着一摞文书,回道:“骆冠英在此番航行中立有大功,若不封赏,恐有损朝廷公正。不妨折中,给其爵位,不给爵位俸禄。”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点头说:“你是一个有才之人,待在武英殿有些浪费了,去吏部考功司吧,监察官员,勿要畏惧,勿要行私。”
  黄淮连忙跪下谢恩。
  两日后,朱允炆批准封赏文书,大封赏拉开大幕。
  郑和封郑国公,跃至人臣巅峰。
  张玉封侯,追封忠武公,谥号忠显。
  朱能封蓝海侯,骆冠英封首登侯,沈伟封……
  大肆封赏!
  转眼之间,朝廷伯爵的数量已经超越了洪武时期,比开国时的伯爵还多……
  户部鼎力支持,一口气拿出了四百万钱钞用于封赏,同时还搭配有各类物质奖励,官邸、粮食、布匹、香料等等。
  盛况轰动一时,官员贺喜者、羡慕者无数。
  朝廷对水师的大封赏,带动了民间对大海的向往,一些百姓子弟也开始主动接触航海知识,为了补充后备人才,水师都督府联合国子监,打造了独立于国子监之外的水师学院,专司航海教学。
  在封赏之后,户部、国子监农学院已经选择了一批人,分为十组,各自从宫中带出一批正在育苗的番薯,连车带土一起拉走,前往皇家田庄、南直隶诸地、苏杭、江西等地。
  番薯种植时间相对而言并不挑剔,四月底五月初影响不大,允许先行种植。
  朱允炆列出了农作物耕作表,并选派一批人带土豆、玉米等前往山东、河南、北直隶等地,按照农时准备耕种。
  为了确保耕种无误,确保收成,朱允炆特意写了耕作细则,并将一部分种子交给水师军士家眷耕种,安排专人负责照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有了一座城
  京师城外,皇家田庄。
  朱允炆作为建文朝最大的地主,是有土地的,具体有多少,没有人清楚,但国子监农学院在城外占据的二百亩农田,确实是宫里的。
  农学院院长盛仲带了三十名农学院监生,直接搭帐篷住在了田间地头,每日、每夜都安排人轮流看守。
  自郑和水师返回的第二天,番薯育苗工作已经启动。考虑到适宜的种植时间紧,朱允炆采取了两套育苗方案。
  第一套:宫内以板车蓄土,在土壤之中直接栽种番薯,先行育苗。
  第二套:宫外以田庄育苗。
  板车蓄土育苗,旨在方便外运,如前往浙江、江西等地,路上需要十几日左右,育苗刚刚好,到地方便可以剪插。
  田庄育苗,则选在田间直接育苗。
  盛仲坐在地头上,丝毫没有院长的架子,看着眼前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很是发愁,这育苗育苗的三四天了怎么还没出来苗,该不会是种子不适合大明的气候,憋屈死了吧?
  宋玉拿着耕作细则,仔细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番薯适合土层深厚,排灌方便,透气性好的沙壤土,没错啊,这就是。育苗需要二十日左右,出苗需要五日左右,大哥,这是往左还是往右,不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万一不出苗,朝廷封赏就是一个大笑话,会死人的!
  张程着急地走了一圈,看了看日头,对盛仲说:“院长,这怎么还没出苗,急死我了!”
  盛仲何尝不急,这可是大明第一批番薯种子,若是它们不能存活,不能在大明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那郑和水师将士无法承受,朝廷也会蒙羞啊。
  老天,你要保佑大明啊。
  无论如何,盛仲依旧保持着自信的笑意,安抚着焦躁不安的众人:“皇上说了,出苗要五日左右,那就安心等着。”
  众人见院长如此笃定,沉得住气,心态也放平和了许多。
  夜里,盛仲看着星空,将不安与焦躁藏到心底,默然地守护着,直至有监生轮换,这才进入帐篷休息。
  “院长,院长!”
  宋玉跑到帐篷里,将睡梦中的盛仲拉了起来。
  盛仲迷迷糊糊,等到了外面,看着灰蒙蒙的天,不由得有些郁闷,摇晃了下有些疼痛的脑袋,还没问话,就听到“出苗了”的话,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你说什么?”
  盛仲一把手抓住宋玉。
  宋玉咧着嘴,指了指前面:“院长,出苗了。”
  盛仲看去,前面已站了一堆人,连忙喊道:“都给我让开!”
  一干监生连忙散开。
  盛仲走上前,借着星光看着土地,原本是光秃秃的土地,现在已出现了一点翠绿,萌发的嫩芽很是脆弱,也很是可爱。
  “出苗了,出苗了,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盛仲激动不已。
  番薯只要出了苗,就说明大明的土壤、气候是可以种活这些农作物的,活了,产量哪怕是没有皇上说的那么多也不打紧,百姓多了一些口粮,总归是好事。
  天终于放亮,盛仲、宋玉等人看着田间,已出现了点点嫩芽,栽种的番薯已开始萌发。
  番薯出苗的消息很快传入宫中,朱允炆了解之后,只是点了个头。
  现在朱允炆没精力关注番薯的问题了,接甘肃、陕西等地文书,鞑靼的本雅失里、阿鲁台集结了大量族人向东迁移。
  鞑靼东迁,大明不能不关注。
  徐辉祖、朱棣、铁铉、杨荣等人纷纷进入武英殿,商议对策。
  朱棣审视着舆图,结合多方情报,严肃地说:“鞑靼大规模东迁,最可能落脚的地方有三个,河套、阿鲁浑河流域、还有胪朐河流域。河套那里,鞑靼即便是去了,也未必敢停留,阿鲁浑河流域,是中间地带,对他们而言相对安全。若是鞑靼回到胪朐河,那将形成威胁。”
  徐辉祖凝重地点头,指了指东北方向:“朵颜卫、福余卫虽臣服于朝廷,但近年来因为进贡战马一事,其心怀不满已有数年。按照安全局刺探的情报,朵颜卫、福余卫高层并不想持续进贡朝廷大量战马,包括其部落族人,对大明的好感也不多。”
  “这两支力量之所以一直没有反叛,恐怕有两个原因。一是孤立无援,外无力量可以借助。二是朝廷的军事威慑。无论是帖木儿之败还是大阅兵,恐怕都给他们带来了极大震撼。若这两种原因一直存在,兴许他们会继续臣服。若鞑靼东进至胪朐河附近,那朵颜卫、福余卫就不再是孤立无援。”
  朱棣看了一眼朵颜卫、福余卫的领地位置,对朱允炆进言:“若朵颜、福余已有二心,朝廷应提早应对。”
  铁铉进言:“东北方向的军事力量,过于重视原女真所在区域,对偏西的朵颜、福余威慑有限。加上朝廷在东北广设卫所,增派兵力,恐怕也会让朵颜、福余心有不安,可能会加剧其反叛。臣以为,应紧密关注两卫与鞑靼之间的动向,若朵颜、福余果真想联合鞑靼祸乱东北,应尽早增派军士北上。”
  朱允炆审视着舆图,胪朐河距离朵颜卫的地盘还是有几百里的,中间还隔着哈剌温山,他们想要勾搭在一起,需要翻山越岭。
  鞑靼不太可能倾力东进,一旦进入东北平原,被大明堵住的话,想走山路回去,恐怕就不太容易了。若朵颜卫、福余卫不老实,恐怕只能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突然抢掠东北,然后翻山越岭跑去和鞑靼会和。
  不过朵颜卫、福余卫有这个胆量吗?
  朱允炆很是怀疑,大阅兵的时候,朵颜卫、福余卫的高层可都是来了的,看到了大明军队的强大,也看到了骑炮兵,惹了大明,他们就是跑到鞑靼那里去又如何,大明已经不是几年前打帖木儿的时候了,大明现在的骑兵虽说彻底消灭鞑靼不太现实,但彻底消灭朵颜卫、福余卫,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命令大宁都司、辽东都司,严密关注朵颜卫、福余卫动向,若其有意西连鞑靼,乱我东北,那就莫要朝廷雷霆之怒,灭他部落!”
  朱允炆丢下毛笔,严厉地说。
  “臣等遵命。”
  徐辉祖、朱棣等行礼退出武英殿。
  河套。
  受黄河水的滋养,河套一带水草丰美,是一处十分优美的牧场。
  北面的阴山,如同一座屏障,阻隔着水汽北上,让南面的降雨更是充沛。
  一声声雷动,无数战马嘶鸣。
  本雅失里、阿鲁台带着大量的族人抵达了河套地区,准备好好休整一段时间。
  自进攻威虏城失利后,本雅失里、阿鲁台着实不安稳了一段时间,生怕明军偷袭,这一个冬天都没过好,眼看着春暖草绿,明军也没半点动静,这才安心下来。
  在阿鲁台看来,明军之所以没有动静,主要原因是明军缺乏深入草原的力量,明军的战马数量未必是多的,与帖木儿一战之后,明军是赢了,可明军自己就没损失吗?
  一个个传言可怕,但终究还不过银样蜡枪头。
  若大明当真有强悍的实力,足以轻而易举打败帖木儿的十几万骑兵,那为何连挑衅大明的鞑靼都不敢出手?
  既然明军没进攻的勇气,只能龟缩在城里,依靠着什么神机炮活着,那就在河套住下吧,等到马肥了之后,正好还能破关抢一次。
  朱允炆下令关了鞑靼的所有贸易,这倒是有些令人恼火,往日里的烈酒没人送了,上好的绸缎也没人送了,这眼看着羊要脱毛了,可就是没商人来。
  最令人难受的,还是盐不够多了。虽然多年交易下来,盐存有不少,可正因为盐多,所以吃得也多。谁知道大吃了一个冬天之后,才发现商人不来了……
  鞑靼部落的存盐只能坚持八个月,哪怕是节省一些,省着吃,最多也就一年。可看大明这架势,一年两年,恐怕不会再给鞑靼开贸易了。
  没有互市,没有贸易,那就有战争。
  河套是一个极好的进攻之地,这里有水草后勤,有地势之利,而且距离大明城关并不算远,比如去大同就很近。
  大同的主将郭英已经死了,一个叫薛禄的无名之辈成了新的大同镇守,这对鞑靼来说是个好消息。只要打开大同,就能抢掠几年用的物资。
  阿鲁台、本雅失里很是兴奋,筹划着鞑靼的美好前景。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