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永秀摇头,严肃地说:“去,把这里的守将叫过来,防务乃是大事,事关岛上安危,哪怕是再大的风,再寒的天,也必须坚持巡查,岂能懈怠?”
  石森嘴角微微抽动,干笑着说:“不需要了吧,你看,大海之上毫无遮拦,一眼看去,几十里都能看个真切,你在担忧什么,走,去暖房休息休息。”
  松永秀是个固执且坚持原则的人,哪怕是风和日丽,天下太平,他也始终有着一份危机意识。
  石森见松永秀执意要找人问责,只好安排人去传唤昆四响。
  昆四响走来,面对松永秀的训话,疑惑地看向大海,说:“我明明安排了鬼头三艘船出海了啊,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怎么不见了。”
  对于松永秀的偏执,昆四响是知道的,为了不挨骂,每日都有安排人出海巡视,反正累也不是自己累,冷也不是自己冷,下面人埋怨也埋怨不到自己。
  “你确定鬼头他们出海了?”
  松永秀问。
  昆四响重重点头:“确定,我亲眼看他们出海的。”
  “那是什么?”
  石森抬手指向海面,随着波浪起伏,一片片木板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至近了,已有人将木板打捞上来,看着木板上的半截粗麻绳,还有漆出的半个岐字,松永秀不由地感觉到一阵阴冷,抬头看向大海,在水天相接的远方,突兀地出现了一排排船只,浩浩荡荡而来!
  “这是……”
  石森惊讶不已。
  松永秀看着远海上的船只,对方的速度很快,至少有十艘船。
  “是敌人,警备,水师准备!”
  松永秀瞬间明白过来,不是没有人出海警备,而是被人干掉了!
  警备的钟声敲响,远处听闻之后,也敲响了钟,不多久,钟声便传遍整个岛屿,一队队武士、军士集结,海岸边已汇聚了六十多艘船只,只不过这种船只都不算大,只能容十五六人。
  “出击!”
  松永秀盯着远处的船只,下达了命令。
  因是北风,壹岐岛水军只能划船前进,每一艘船上都有六个划船桨,桨拨开海水,直冲着远处的敌人迎了过去。
  石森盯着远处直奔壹岐岛而来的船队,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对方的船似乎有些大,比壹岐岛上的船大得多,也高得多。
  “这是朝-鲜水军吗?”
  石森问道。
  松永秀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看着,北风吹到眼里,直流眼泪,擦了擦,继续盯着。
  风中乱舞的旗帜终于显现出来,是鲜明而刺眼的日月旗!松永秀瞪大双眼,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厉声喊道:“不好,是大明水师!快,让人撤退!”
  “不能撤!”
  京极高光走了过来,一脸严肃地说。
  松永秀来不及给京极高光行礼,连忙说:“我们不是大明水师的对手,再不撤,兄弟们就白白折损在海上了!”
  京极高光一脸不高兴:“胡说!大明水师又如何?我们的军士悍不畏死,作战勇猛,什么样的敌人没有箭过?松永秀,你也是征杀在前的武将,这才休息了三年,你就畏惧战场了吗?”
  松永秀脸色一白,自己畏惧战场?开什么玩笑,自己是不想让这些手下毫无意义的折损!
  京极高光看着远处的大明水师,摇了摇头:“不过是十二艘船只而已,我们可是有六十多艘船只,合着五艘船只围杀一艘,还怕他们不成?”
  大明水师的人,不是要去打对马岛,怎么跑到自己的壹岐岛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大明的人记住京极氏的厉害!
  六十多打十二,怎么算都是稳赢。
  松永秀心头压抑的厉害,京极高光是京极高诠的儿子,京极高诠久经战场,经验丰富,知道进退,可京极高光并没有指挥过真正的战斗,偶尔下下命令,凭借着一干忠诚的手下也总能稳住局面,这反而让京极高光有了一种“我比老爹还厉害”的错觉。
  战争,不是数字游戏,它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不是六十大于十二,你好歹睁开眼看清楚,大明水师虽然只是十二艘船,人家一艘船的体量已经超出了我们六艘船,而且他们的船那么高,你让军士们怎么作战,怎么接敌?
  何况大明水师威名在外,南洋王陈祖义动用了自己一辈子的底蕴,一万多人,无数船只,结果呢,澎湖水道至今没有海贼刚再去啊!
  壹岐岛的水军船只,甚至连陈祖义的海贼船都比不上,你告诉我,拿什么去打赢大明水师?
  用勇气?
  用意志?
  用咆哮?
  这些没任何用处啊。
  松永秀看着大明水师的船只距离壹岐岛水军已经不到一里了,再次对京极高光进言:“大名,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在海上没有人是大明水师的对手!”
  京极高光很是不满,愤怒地训斥道:“闭嘴,好好瞪大你的眼,看我水军如何打败大明水师!”
  第九百三十七章 围岛打援(二更)
  阳江千户所千户郑淮屹立船头,看着逆风逆水,艰难靠近的倭人,眼神中透着浓烈的杀机。
  百户林溪抽将抽出的腰刀又收了回去,拿起一张硬弓握在手中,看着身旁的军士,或长矛,或火铳,或盾牌等,已进入防备。
  郑淮没有下令动用神机炮,并不是不想一炮送倭人归西,而是实在没浪费火药弹的必要。倭人海船落后大明不是一点半点,在郑淮等人看来,他们的海船,就是稍长一点、宽一点的渔船,和战船着实沾不上边,面对这种的船只,若是动用神机炮,就就真的是笑掉大牙了。
  “撞,碾死他们!”
  郑淮下达了军令。
  旗语打出,撞击敌船!
  其他大福船上的军士见状,都阴冷地笑了,舵手各自挑选船只,分散开来准备作战。
  大福船首尾高昂,设有三层,船舷宛如城垣,前端是加厚的铁木,突出在外,浑似一只虎头,这种木料最大的特征就是够硬。
  壹岐岛水军带头冲锋的是京极赖,此人为京极氏旁系,肩负水军训练一职。平日里没少带一群船只在海上“操练”,偶尔还会去朝-鲜进行下实战,只不过后来因为足利义满不允许海贼流寇到处跑,不允许随意进攻朝-鲜,这种实战才逐渐减少。
  京极赖很是自负,打败过一些海贼,也抢劫过一些良民,就认为世上再无敌手,什么陈祖义,什么大明水师,算个鸟,干他。
  “小子们,按我们演练的阵型,分散,丢钩子,跳帮作战!”
  京极赖指挥作战。
  六十多艘船只,五艘一个船队,分散冲向明军的大福船。似是天公作美,又好像是大福船挡住了风,壹岐岛的船只越来越快,接近了明军十丈以内。
  郑准放下手,厉声下令:“战斗!”
  林溪的弓弦率先颤动,随后便是密集的火铳声!
  一个叫喊着冲锋的壹岐岛军士感觉胸口一热,低头摸了摸,血渗了出来,刚想大叫着冲杀,可身体已没了力气,一歪身子掉到了冰寒的海水之中。
  惨叫声刹那传出,声音震荡在海面之上,伴随着海水的波动,传向壹岐岛,激起一阵浪花……
  一个倭人更是惨烈,叫喊的最凶残,招来了十几个火铳,全身被铅子打出了数十个窟窿,当场毙命!还有不断飞来的弓箭,更是箭至命亡!
  京极赖看着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明水师怎么这么玩,难道不应该等我们跳帮,然后你来我往拼杀吗?
  怎么能用弓箭,用那长管子武器击杀自己的兵?
  这和自己认识的水军战争不一样啊。海贼没这样打过,朝-鲜的百姓也没这么打过我们,你们怎么能这样?
  一个个人死去,甚至有两艘船直接被打空了,一具具尸体或掉落海中,或横七竖八躺在船上,有几个幸存的,也失去了战斗能力,船只在海水的推动下,开始无主漂流。
  “跳帮!”
  京极赖看着船只已接近了大明船只,当即下令。
  倭人纷纷抛出钩子,丢至大福船的船舷之上,用力一拉,嘴叼倭刀就开始攀爬,可谁知就在此时,大福船骤然一顿,然后一个急转弯,直将攀爬中的倭人给甩了出去,一些人没抓紧,掉到海水之中,有些人抓紧了,又重重撞在了船舷上,几乎撞晕过去,有几个倒霉的,直接被倭刀开了嘴,惨不忍睹。
  一个武士抬着头看着巨大的阴影到了头顶,浑身止不住地哆嗦,咯嘣咯嘣,大福船前端的铁木咬住了倭船,大福船前进,直将倭船向海底压,一丈半的倭船瞬间将头埋入海水之中,船尾骤然上翘,船上的武士与倭军失稳,几人直接跌落到了铁木之上,还有几人抓住倭船船舷,惨叫连连。
  大福船骤然前进,咔嚓一声,倭船直被压入海底,而倭船的船头木更是被强大的力量所压碎!大福船侧身半个转弯,将倭船碾碎,连同倭人直打到海上,再看时,只剩下几个倭人在扑腾与狗刨。
  京极赖是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多的战船,近千人的水军,面对大明水师竟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这可是整个日本国,仅次于堺港、纪伊、日向的第四大水军啊。
  又一艘战船直接被碾碎,残破的木头从明军战船两侧的水花里泛了出来,还有几具尸体!明军在射击漂流的尸体,他们连尸体都不放过!
  有几个成功攀爬上去的,可刚刚冒出一个脑袋,一个刺刀就刺了过去,还有几个不讲道德的,直接拿盾牌糊脸上!
  根本就上不了船!
  “撤,撤退!”
  京极赖不敢再打下去,开战这还没多久,竟然折损了一半船只,军士损伤更多,再打下去,自己也得交代在这里。
  撤退的命令传出,倭船都不需要掉头,直接背过身划桨就是了。
  郑淮不打算放他们离开,命令全军追击!
  大福船吃水深,启航与停船都相对困难,机动性不好,可在大海上挂起风帆跑起来,那速度可不比小帆船慢,加上军士使用火铳,直盯着一侧划桨的猎杀,失去了一侧划桨倭人的配合,只划一侧,倭船直接就横了过来。
  大福船冲锋而上,顺势碾压,直接送他们到了漆黑的海底!
  京极赖浑身冷汗,让人快划桨逃走,就在此时,一个箭射了过来,直命中了一名武士的后心!
  “啊!”
  京极赖被惊得惨叫,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朝着自己开来的大福船船头站着一名威严的将军,而那一名将军手中正握着一张弓,似乎对准了自己。
  “来!”
  京极赖拉过一个人,挡在自己身前。
  箭飞至,武士死。
  郑淮凝眸,从箭壶里再次抽出一支箭,嘴角冷笑着:“看看有多少人能为你挡箭!”
  箭再次飞出,击杀了划桨之人。
  京极赖感觉船顿时失稳,连忙安排其他军士将尸体丢到海里去,继续划桨!
  大福船在追,小倭船在逃。
  壹岐岛之上,京极高光也目瞪口呆,彻底傻眼,自己如此强大的水军竟然失败了,被人追着跑?
  “大明水师这么强横的吗?”
  京极高光的手有些颤抖。
  松永秀哀叹一声,对站在原处的京极高光说:“打海战我们是无法取胜的,唯一对抗大明水师的办法,就是据守海滩,在陆地上消灭他们!”
  “对,对,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