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密集的金鸣声令人心惊肉跳。
  杜渐深吸一口气,长枪骤然收回,大喝一声:“一枪七朵梅!”
  哈里目光陡然一寒,眼前出现了七个枪头,哪一个都是如此的逼真,哪一个都是如此的锐利!但只有一个是真实的,只有一个是致命的!
  残影!
  哈里无法想象,竟然有人能将镔铁长枪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抬手,满是豁口的长剑只一击,就被打断,胸口处更是接连挨了数击,叮叮声大作!
  杜渐一个侧身,长枪收回又绕身而过,呜地一声,直砸在哈里的胸口,哈里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翻滚了四五次,才堪堪停下。
  “本来是不想砸你的,谁让你穿了如此厚实的铠甲。”
  杜渐手持长枪,一步步走向哈里,见哈里还想挣扎,便用长枪抵在哈里的胸前,冷冷说道:“没必要再死人了,让他们投降吧!”
  哈里吐了一口血水,深深呼吸了两口,不甘心地问:“你到底是谁?”
  杜渐收回长枪,傲然道:“大明天子近卫,京军侦察,百户杜渐。”
  “大明天子近卫?呵呵,输给了你们的皇帝吗?”哈里苦涩地抬起手,下达了命令:“投降吧。”
  声音虽然不大,但附近的骑兵却还是听到了,纷纷下马,垂泪哭泣。
  越来越多的侦察兵出现了,安全局的薛夏也从更远处的封锁线赶了过来,看着被俘虏的哈里,不由大笑起来。
  活捉了帖木儿的亲孙子,先锋哈里,还收拾了帖木儿的五万精锐骑兵,不知道帖木儿知道了之后,他的脸色是怎么样的。
  “快点报告大将军,另外写一封文书,奏报给皇上!此番大捷,足以振奋人心!”
  薛夏激动不已。
  索靖走了过来,看了看周围,对薛夏说道:“哈里虽然被抓了,但我还有一批兄弟没有回来。我想带人前往接应。哈里等人,就由安全局送至大将军从处吧。”
  薛夏知道索靖说的人是沈宸、张牧等人,凝重地问:“你是不是在怨恨袁岳自作主张,让你的兄弟冒险?”
  索靖淡然一笑:“你想多了,沈宸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他懂得判断局势,也明白轻重。袁岳只是提出了想法,他并不能左右与决定侦察兵是否执行。何况袁岳说得十分有道理,哪怕是我,我也会去冒险一搏。”
  薛夏皱眉:“你果真这样想?”
  索靖微微点头:“虽然我们还没有掌握详细的战斗结果,但可以肯定,没有大量使用火器的我们损失不会太低。一个哈里就已经让我们如此大费周章,筹划良久,这才将其击败,俘虏。若帖木儿真的参与进来,那我们连个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沈宸他们深入亦力把里城,为的是给大军争取足够的时间。即便是帖木儿没有太早进入天山以北,可我们依旧需要大量的时间,总结经验,救治伤员,重新编排阵型,他们的冒险是值得的,是为了整个战局。战略是对的,牺牲就可以被允许。”
  薛夏明白,侦察兵的政治觉悟很高,他们不是愚忠、呆板的死士,而是强大的侦察兵,是有智慧、有远见的。
  薛夏眉宇之间有些担忧:“你现在带人去接应,也未必能接应的到,我们现在失去了与他们的联系。而且你也知道,孛罗城并不在我们手中,进入亦力把里城再想回来就太难了。”
  索靖点了点头,严肃地说:“总不能不管他们吧?”
  薛夏沉默了,看了看远处的哈里等俘虏,说:“去的人不止是侦察兵,还有安全局的人。哈里是杜渐俘虏的,让他带人回去,我和你一起去孛罗城附近!”
  “不可!”
  索靖连忙阻拦。
  侦察兵是隐秘的,虽有名声在外,但具体是谁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明面上的人也都是名声不显的,如索靖,也只是一个千户,说到底,折损在西域,对外可以直接说死了个千户,不会影响军心。
  可薛夏是安全局的指挥同知,高级官员,是许多人闻风丧胆的安全局牌面人物,他要是折损在西域,那影响就太大了。
  薛夏平静地看着索靖:“我没有资格命令你,同样,你也没有资格约束我。事情就这么定了,要么我们一起去接应,要么我们分开上路。”
  索靖知道很难说服薛夏,这是一个执拗的人,只好找来杜渐,安排其回去,杜渐想反对,却挨了索靖一顿胖揍,老子管不了薛夏,还管不了你这手下?
  杜渐走了。
  索靖对这一行人很是放心,因为用不了多久,宋晟的大军就会前来接应。何况整个天山以北,除了孛罗城之外,就没多少帖木儿的军队,不存在被人截走的可能。
  至于半路逃走,索靖倒很想看看,谁能在侦察兵与安全局的控制下离开,如果真能,那要恭喜他了。
  侦察兵房崇带人率先抵达昌都剌的大本营,奏报朱棣:“侦察兵与安全局联手,已将哈里所部俘虏,哈里也已经被活捉,正在前来的路上,宋将军已带人接应。”
  朱棣、徐辉祖、杨荣等人大喜。
  哈里被抓,对于吸引帖木儿的主力前来作战极有帮助,大明也可以从容布置阵型,坐等帖木儿的大军,进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决战!
  “太好了!”
  朱棣踱步,兴奋溢于言表。
  徐辉祖当即道:“大将军,我们需要马上给皇上写报捷文书,皇上这些日子里一定担忧太多了。”
  朱棣连连点头。
  虽然朱允炆几次发来文书,都是从战略层面考虑问题,甚至考虑的还是战后重建西域的问题,但字里行间,依旧透着对战局的担忧,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杨荣,我来念,你来写!”
  朱棣看向杨荣。
  杨荣连忙摊开纸张,提笔蘸墨。
  朱棣沉吟一二,肃然道:“臣朱棣顿首于天山之北,自八月二十一日亦力把里城为哈里所破,哈里率四万精锐骑兵进入孛罗城。袁岳奉命引战,战斩敌将木图卢……为吸引哈里进入昌都剌决战,我军先后放弃西面、北面、东北诸地……”
  “北塔山之战,火器雷鸣,敌将丧胆,卡拉奇臣服,一战俘虏敌军八千余,军威大振!即破卡拉奇,布阵昌都剌,兵列左、右、中,迎敌三路!右翼徐辉祖战迎战敌将羌支历,弩箭阵发威,三千营战而胜之,徐辉祖冲锋于前,身负箭伤而不退……”
  “左翼杨荣、徐膺绪与哈密卫一干将领,以火铳兵伤敌,以骑兵拖敌,以刺刀手、盾牌手主战,败敌将巴启山,俘虏之……”
  第八百八十九章 朱允炆很难(一更)
  笔端流转,遒劲刚劲,力透纸背!
  朱允炆提笔,将毛笔一端轻轻搁置在砚台之上。
  解缙看着朱允炆的文墨,不由眼前一亮,赞叹:“好一句‘追汉唐之汤汤,兴华夏之泱泱’,皇上志在高远,乃是大明子民之福。”
  郁新鄙视了一眼奉承的解缙,进言道:“皇上苦心练字,可是想要效仿宋徽宗,自成一家?”
  解缙脸色一变,就连一旁的杨士奇、夏元吉、梅殷、铁铉等人也感觉郁新的话有些过分,谁不知道宋徽宗什么货色,什么结局,朱允炆不过练了半个月的字,你至于把两个人比对在一起吗?
  朱允炆看了一眼郁新,并没有呵斥,而是摇了摇头,叹道:“西域之事未定,朕难以安心。舞文弄墨,不过是求个心静。既然你们都在,就说说西域之事吧。”
  “昨日的西征是文书你们也看过了,帖木儿的先锋军攻破了亦力把里城,沙米查干被我军俘虏于阿拉山口,哈里趁胜进入天山以北。燕王布阵昌都剌,其与哈里的对决到今日也该落下帷幕,分出胜负了吧?”
  铁铉也有些隐忧,但面对朱允炆,却不得不说:“皇上,燕王善战,统军经验丰富,又有十万京军,五万边军,随行之中更是猛将如云,定能一战灭哈里。”
  梅殷不敢说出如此豪情壮志的话,自接手五军都督府之后,梅殷才深入了解了帖木儿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解到了其真正的强大,朱棣到底能不能打败帖木儿,打败帖木儿的先锋,梅殷都很是担忧。
  火器?
  梅殷没有亲眼见识过火器的战斗威力,不知道凭借着火器大明能不能取胜。如果火器靠不住,朱棣还有什么本领来战胜帖木儿?
  前景堪忧!
  可作为臣子的,梅殷需要分担朱允炆的压力,只好宽慰:“军士气势威武,战意旺盛,又有诸多火器,赢下哈里应不是太难。”
  朱允炆多少有些无奈,八月下旬的奏报,九月下旬到,隔着一个月的时间,想要了解个最新的情报都不可能。
  对于哈里,朱允炆真的没有太过担忧,而是担忧哈里背后的帖木儿,这个瘸子是一个战争天才,他有着极强大的统治力,也有着极厉害的作战天赋。
  大明敢于出嘉峪关,放弃城关固守的方案,选择到西域与帖木儿决战,最大的倚仗就是火器。
  可火器是无敌的吗?
  不,并不是!
  对付火器的方法有很多,如坑道,如巨铁盾,如重骑兵。
  听说哈里在攻打亦力把里城的时候,动用了威力巨大的回回炮,这玩意可以将一百多斤的石头丢出去二百五十步,未必不能将脑袋大的石头丢出个一里,而这种巨木装置,靠着一两个火药弹的碎片根本无法完全破坏。
  如果帖木儿将一堆回回炮拉到阵前,大明这边扔火药弹,帖木儿那边扔石头……
  战场的变数太多,帖木儿的手段到底有多少,没有人能摸清楚。
  朱允炆担心帖木儿过早知道火器的秘密,给最后的决战带来困难,也担心过大的损失,导致大明在打败帖木儿之后,无法将其彻底扫出西域,被迫打一场持久的战争。
  速战速决,这是必须要做到的!
  可帖木儿是强大的,想要实现速战速决需要太大的难度。
  朱允炆背着双手,走出屋外,如今已是深秋,马上进入冬日,西北的后勤运输压力会越来越大,哪怕是朱棣将驼城雪藏,转去帮助运输大量的物资,可西域需要的物资又岂是一点半点!
  从眼下来看,冬日决战将是定局!这也意味着征西大军需要在西域过冬,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战胜帖木儿之后继续进军,继而安全控制整个西域!
  换言之,大军需要的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粮草,而是四个月的粮草,至少要坚持到大军明年开春所需用度!
  现在陕西、山西、四川都很困难,为了筹集粮食,调动民力运往西域,不少地方出现了问题,如四川一些土司趁势杀了送粮队,拉走粮食准备自己过冬享受,一些百姓畏惧送粮,甚至还有人半路逃走。
  而陕西百姓更是疲惫,为了保障西北军粮,这里的百姓被征调的时间最长,任务也最是繁重,虽然许多百姓理解朝廷,但还是有些人不满,甚至还有人借机宣传白莲教,直接拉了几百人杀掉官兵,跑到山里到土匪去了。
  百姓难,当官的难,朝廷也难。
  可再难,也必须考虑到冬日大雪封路,无法向西域运粮的问题,必须筹备足够多的粮食送到哈密去!
  朱允炆担忧的事绝非只是西域一地,而是大半个大明。虽说茹瑺坐镇山西,黄观坐镇四川,刘贞坐镇陕西,可保地方问题不大,但这些小问题都在积累,都在发酵,若不能早点结束西域战事,小问题很可能会演变为大问题。
  内阁、户部、吏部、兵部、五军都督府,都在全力支持西北,派遣了一批批官员,协调物资,安抚民心,国子监甚至还抽调出先生去西北抚慰百姓。
  可这些办法坚持不了太久,百姓需要的是现实的安稳而不是无休止的征调送粮,许多人并不关心什么帖木儿、铁木真,他们只在乎自家的二亩地。
  给他们说民族大义,说保家卫国,说句不太好听的话,颇是有些对牛弹琴,百姓的觉悟还远远不够,他们还缺乏对华夏,汉人,国家的深度认可。
  所以,才有了臣服蒙古铁骑。
  所以,才有了尚未发生但历史上发生了的剃头编辫子。
  但朱允炆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解决民怨,已经下了血本,甚至还给征调送粮百姓免除了一半的农税,如果这样还做不到稳定的后勤,那朱允炆只能动用最后的暴力机器,逼迫他们去送粮了!
  西域不容有失,大军后勤不容有延误!
  梅殷看着凝望西北的朱棣,提了个醒:“皇上,西北事自有大将军与十五万军士,不必太过担忧。倒是水师请战的事……”
  郁新皱眉,对梅殷道:“眼下西北出了诸多问题,水师请战的事不妨拖延一二。朝廷不宜在此时再起兵戈之事。”
  解缙也有着重重担忧:“臣也认为,水师暂留琴岛整训为最佳,朝廷需要腾出更多精力去处置西北与西域事。若此时命水师出征倭国,兵发对马岛,说不得会激怒倭国,大举进兵我沿海诸地,届时想要收拾残局就不太容易……”
  朱允炆没有说话,依旧看着西北。
  梅殷很是不满,面对解缙、郁新两位阁臣,发怒道:“出兵对马岛是早就定好的军策,我们的将士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为了这一战,他们日夜训练,如今朝廷要无限期拖延,我如何给他们开口,如何给他们解释?”
  郁新板着脸:“军士听命行事,有何必要解释?西北事最重,能不折腾其他事,就应该力求安稳。荣国公,这不是无限期的推延,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一旦西北事了结,再出兵对马岛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