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不平答应一声,驱马向北而行。
  远处陈冲、王权见状,顿时笑了起来。
  王权站在山石上,举着手臂招呼着其他人:“今日有四头羊,足够咱们开荤了。兄弟们,吃好喝好啊。”
  “好!”
  众人齐声喝彩。
  王权嘴角带着浓浓的笑意,突然感觉远处飞来了什么,等目光看清楚那一记黑点时,箭矢已从眉心直接穿入了头颅!
  “啊!王大哥!”
  众人顿时大乱。
  陈冲惊慌失措,躲避在石头后面,看着死得透透的王权,伸手抓向盯在王权脑袋上的长箭,入手冰寒,不由浑身颤抖起来:“这是纯铁箭,有官军!”
  噗噗!
  箭如飞,一个个人不断倒下。
  陈冲不敢露头,只能听到有人中箭倒地的声音,暗处的人箭法出奇的厉害,竟是招招致命,没有给人半点呻吟的时间!
  又一具尸体倒在了陈冲面前,陈冲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远处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该死!”
  陈冲握着钢刀,猛地丢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山林里跑去。箭矢破空而至,擦着一棵树的树皮,带出一道伤,直射中了陈冲的腰间。
  匍匐!
  挣扎!
  陈冲不想死。
  一双皮革靴出现在陈冲的面前,陈冲缓缓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高只有五尺,有些佝偻的中年人,身上背着三把刀。
  长弓在手,箭已在弦。
  刘长阁走了过来,看着如此近距离被箭破穿脑袋的陈冲,不由皱眉道:“不需要如此残忍吧?”
  郭栾嘿嘿一笑:“皇上说了,坐实有罪则杀。这些人把控山道,不知道送多少人去了矿场,人心坏了,只能一杀了之,你想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呵呵,不可能。”
  刘长阁目光看向远处,说:“走吧,我们不能脱离皇上太远。”
  郭栾不以为意:“有汤不平在,你担心什么?听说你武功有所突破,要不约个时间,切磋一二?”
  刘长阁背负双手,不屑地说:“和你?算了吧,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要打,也是和汤不平打。”
  郭栾很是不服气,但刘长阁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只凭气势就可以感觉得出来,自己已经很难在他手中取胜了。
  “报指挥史,南面山路上有八个劫匪,现已杀七,活捉一人,发现圈养三条毒蛇,据其交代,走南面道路,要么被劫持送到矿场,要么被毒蛇咬死,伪造意外,鲜有失手时。”
  郭纲走过来禀告。
  刘长阁目光中带着杀气:“这句容可就在京师旁边,如此近的距离,竟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发生,这句容矿场黑暗到了何等地步,猖獗到了何等地步!”
  郭栾吐了一口唾沫:“有钱都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他们这些人?矿场缺人,多一个人,就能多开采一些石灰石矿,带来不少黄白之物。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事还少吗?当年军官为了升官发财,吞掉了多少军士的功劳……”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朝廷亏欠你的,都还给你了,莫要不知足。”
  刘长阁对郭栾的性格很是头疼。
  马车行进不到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
  一个莽夫壮汉强硬地拉住了马车,一群拿着大斧头的人逼迫着朱允炆、杨士奇、铁铉下了马车,不等三人看清楚周围状况,便推搡向山中。
  “我们是过路的商人。”
  杨士奇喊道。
  “什么商人不商人的,来到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矿奴!来啊,给他们錾子和锤,一日打不出五百斤矿,别想吃饭!”
  壮汉威胁着。
  铁铉愤怒不已,怒吼:“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我们路过此地,你们竟将我们拉到矿场里做工?小心告你们!”
  “告我们,哈哈,等你活着出去再说吧,干活去!再啰嗦,小心爷爷鞭子伺候!”
  壮汉拿起鞭子,随手一甩,鞭鸣一声。
  朱允炆没有反抗,汤不平也没说啥,跟在朱允炆一旁,铁铉与杨士奇见状,只好跟着向前。
  远处的山不算高,应该不超出三十丈,有着巨大的缓坡,对比其他地方的葱翠,眼前的山已是千疮百孔,整个山的半面都没了树木,光秃秃地犹如得了白癜风的病人。
  数不清的人站在山坡上,叮叮当当地声音站在远处就可以听得清楚。走近了之后,朱允炆看着这些凿山的人,他们麻木地如同行尸走肉,没有任何表情,哪怕是有人从一旁经过,也没有半点波澜。
  “你们在这里凿石头。”
  管事安排道。
  朱允炆站在半山腰的位置,还好山不算陡,斜着点重心还可以站稳,只不过,在这里凿石头是不是太随便了,头顶上有人凿石头,万一掉下来岂不是砸死自己?若自己不小心,一块石头掉下去,岂不是砸死下面的人?
  管事的智慧果然是厉害,为了避免被人砸死,安排汤不平站在上面位置,安排杨士奇站在下面位置,铁铉站在最下面位置,四点一线,多少错开点位置。
  好了,都是自家人,谁砸死谁都心疼,不想自己人死,那就小心凿石,对了,丢石头的时候记得打个招呼。露天开采,缓斜坡,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就开干吧……
  第八百一十四章 矿场的交易
  铁铉拿着錾子与锤子,低头看着不知道咋整活。
  杨士奇不愧是老江湖,估计以前混社会的时候还兼-职干过匠人,沿着石头凹陷处放好錾子,锤子就开始砸了起来。
  汤不平时不时看向下面,虽说脚底下的山坡不陡,凿开石头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翻滚下去,但总需要提防着点,毕竟下面不是刘长阁之类的。
  朱允炆踢了踢脚下的“路”,松散的小石头与枯叶堆到一旁,这才注意到山坡上是存在着一些“阶梯”山道的,山道很窄,只容一人站稳通行,但因山势缓坡,加上开山缘故,可落脚支撑的地方也多。
  在朱允炆右侧五步开外,是一个近六十岁的花发老人,此人面色蜡黄,时不时地弯腰咳嗦两声,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小半个裤腿都不见了,小腿裸露在外,腿上的伤疤已经结痂,如同一块泥土粘附在腿上。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嗦让老人的手不断颤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整个人剧烈地喘息着。
  “老丈,你已病得如此厉害,他们都不让你休息休息吗?”
  朱允炆移近两步,问道。
  老丈抬起头看了看朱允炆,抬着肮脏的袖子遮挡住嘴:“不想跟老子一样肺痨,你就离远一点。”
  “肺痨?”
  朱允炆愣了下。
  耳聪目明的汤不平顿时紧张起来,这可是一种绝症,据说还会过病给其他人,连忙示意朱允炆后退。
  “你这肺痨是何时得的?可还有其他人一样得肺痨?”
  朱允炆皱着眉头,看了看其他匠人,一个个都在忙碌着开山,灰尘与石灰石的粉末不断飘起,整个山坡上,似乎蒙着一层灰雾。
  老丈面向石头,敲了一锤子:“有啊,都石灰石磨坊里,有些人还死了。他们这是看我活不了几日了,这才将我送到山上来,开点石头,死了也方便埋。”
  “都是在磨坊里?”
  朱允炆明白过来,这恐怕不是什么肺痨,而是吸入石灰石粉末过多引起的肺病。
  石灰石矿需要经过多道程序才能制为水泥,其中一道就是碾碎为一定规格的粉末,而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大量粉尘外溢,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口罩,如果只是小作坊,偶尔吸入点,事不算大,可若是大作坊,日积月累天天待在那里,吸入过量,这肺部不被烧坏才怪。
  “死得人多吗?”
  朱允炆追问。
  老丈敲打两下石头,看了一眼朱允炆:“多吗?呵呵,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你看不到那三个脑袋吗?”
  “哪里?”
  朱允炆张望,没有看到。
  老丈有锤子指了指头顶,朱允炆顺着山坡线向上看去,只是山坡顶部的石头插着一根木头,木头上挂着三颗圆圆的东西,因为石灰附着的缘故,乍一看就是三颗石头,但仔细看才发现,是风干了的人头。
  “可恶!”
  朱允炆怒火中烧,这里是大明天下,有权决人生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可在这句容,在这矿场,竟然有人草菅人命,还敢悬头示众!
  “愣着干什么,干活!小心晚上没饭吃!”
  巡查人拿着鞭子,在远处怒斥朱允炆。
  朱允炆冷冷瞪了一眼巡查之人,紧握着錾子与锤子,终没有发作,矿场里面到底有多黑暗,是怎么黑暗的,若不亲眼见到,又如何能确保整治彻底!
  相对于铁矿、煤矿等,石灰石矿的开采难度相对容易,至少可以用锤子、錾子敲敲打打弄出来,过程中并不需要烧矿,也不需要顾忌毒气(瓦斯),无需安排人支撑加固。但石灰石矿的粉尘吸入问题,远比其他矿更为严重。
  在朱允炆所在的山坡北面,幽静的峡谷里建造着一座座亭阁。
  “管事好福气啊,在这山清水秀之地营造山居,即有隐士之自在,又有丝竹管弦,美人在侧,当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商人梁琊坐在长阁之中,看着山谷风景与女子曼舞,不由感叹。
  矿场管事郭亥哈哈大笑,拱手说:“哪里,梁先生若是不嫌弃,可以多住几日。”
  梁琊眼神一亮:“若如此,那就叨扰郭兄了。”
  “哎,这算什么。”
  郭亥并不在意,举起酒杯说:“我郭亥没什么本事,就是命好,攀上了皇亲,这才落得一个美差事。”
  梁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敬过一杯酒:“郭兄手握三座矿场,这在郭家地位仅次于那郭燕琼,听说郭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还曾传唤过郭兄,怕是有意重托吧,他日郭兄成为郭家第一人时,可莫要忘记梁某。”
  郭亥满意至极,一杯酒入肚:“郭氏一门,能管得住这矿场的可不多。不瞒你,黄梅、亭子等地的石灰石矿,迟早归入我手。若不是郭老在,我父亲这一支早就成了族长了。”
  梁琊暗暗吃惊,如此说来,句容郭氏的矿场很可能会越来越多聚集在郭亥家族手中,这需要早点巴结,日后也好低价、提早收货。
  “郭兄啊,这是我在京师淘买的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梁琊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了过去。
  一旁侍女接过,转给郭亥,郭亥笑呵呵地边说边打开:“梁兄乃是我的朋友,礼物什么的,何必来送,见外啊。”
  木匣打开,光芒闪在脸上,一颗鸽子蛋大的碧蓝宝石安静地躺在木匣的托座之上,宝石高贵典雅,透着神秘如大海的光芒。
  “这莫非是海外奇珍?”
  郭亥满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