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毫不退让,坚决地说道:“朋友,敌人?呵,我李景隆做事只有一条原则,那就是最大的好处是我的,你们想要好处,必须给出诚意,否则,我宁愿关了这赌坊,也不让你们拿走一文钱!”
  “你!”
  “怎样?”
  “你别太高估自己!”
  “是吗?那你们有没有小瞧我,我可是大明御封国公,只要我不造反,天底下就没人能杀我。你们想要继续合作,操盘口,掌握情报,我没意见,但想要拿走更多的钱,就需要先付出,再收获。”
  李景隆一步步走向金面人。
  金面人没有躲避,只是一双冰冷的眸子,透过金色面具看着李景隆:“你想让我们出钱?”
  李景隆点了点头,道:“此番事各中风险你我皆知,想要曹国公府投入一切,又不愿意分给我最大的好处,你们的如意算盘是不是打得太大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如此一笔巨资打算做什么,想来是十分重要。”
  “我思来想去,发现你们想要的只是借助曹国公府的威严,让商人配合你们,然后通过赌盘拿走巨资,之后,你们是会消失吧?呵呵,无论最后谁是武状元,想必你们都不打算兑现银两吧?”
  金面人摇头,否认道:“我们是讲信义的。”
  李景隆摆了摆手,直言道:“信义什么与你们、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说一点,我不信任随时会消失的你们。一旦崩盘,你们拿钱走了,那入盘的人拿着赌据敲的是曹国公府的大门!”
  “你到底想要什么?”
  金面人问道。
  李景隆呵呵一笑,直言道:“简单,你们接盘,我抽身。”
  “你想置身事外?”
  金面人有些惊讶。
  李景隆严肃地指了指北面,道:“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家弟被带到安全局,你们不会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身为国公大肆开赌场,朝廷会怎么想,安全局会怎么想?你们也不想被安全局这条毒蟒盯上吧?”
  金面人沉吟了稍许,开口道:“安全局正在调查阴兵与白莲教匪首,怕是没这个心思关注赌坊。”
  李景隆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这只是你的看法,回去问问你上面的人吧。我所能帮助你们的,只是让一些商人为你们调查情报,赌盘交给了你们,从现在起,那里的事与曹国公府再无关系,至于曹国公府投入的八万两,权当是送你们的了。”
  金面人凝眸盯着李景隆,后退了一步,隐身在黑暗中,低沉地嗓音传出:“如何决断,是公子与古今的事。我只想提醒下曹国公,我们在一条船上,若我们出了意外,曹国公府也将覆灭。”
  “你敢威胁我?”
  李景隆上前,走入黑暗之中,眨眼之间,已看不到人影。
  不久之后,距离李景隆只有三步远的草地微微一动,闪露出一个脑袋,黑暗中,一双眸子如同野狼般深邃,待听闻到一声野猫的叫声之后,才深呼吸一口,对不远处的李景隆道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士干--金忠?”
  李景隆对此人的出现并没有半点意外,只平静地答复:“没错。”
  郭纲起身,隐在暗处,将头上的草摘了摘,有些担忧:“似乎有些本事,不像是软弱书生,而且还有人接应。”
  李景隆没有接话,转身道:“按照计划,他们将接过赌盘,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计划些什么,但希望你们清楚,这群人能隐匿多年,不断壮大,背后的人绝不是莽夫。小看他们,很容易吃亏。”
  郭纲脸上露出了淡然的笑意,有些期待:“若是庸碌之辈,又何必需要安全局出手?这次对决,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将帮助安全局蜕变。”
  安全局不是锦衣卫,自从诞生的那一日开始,就不允许捕风捉影,不允许肆意攀陷,扩大风潮,不允许毫无证据链的怀疑。而这些,恰恰是锦衣卫最犀利的手段。
  在很多人看来,安全局是不如锦衣卫的,因为他们似乎并没有办过大案要案,没有拿下过几个布政使、侍郎、尚书,也没砍掉过多少脑袋。
  但事实绝非如此。
  锦衣卫是出鞘的绣春刀,锋芒无比,饮血无数。
  安全局是入鞘的绣春刀,锋芒内敛,伺机而动。
  安全局将借这群人的人头,给天下人证明看,这世上,没有永不出鞘的刀!
  武英殿。
  顾三审的嘴巴不断张合着,讲了许久,才退到一旁。
  朱允炆拿着手中的文书,问道:“杨幼文交代的事,你如何看?”
  顾三审恭敬地回道:“杨幼文这些年来给古今、公子输送了不少利益,但这笔钱财,远不够支撑其运作。在这背后,必然还有其他人。曹国公府方面也调查清楚了,他们只有在今年拿出过两万贯,在这之前,曹国公府并没有介入。”
  “从这些情报来看,古今与公子的背后,一定还有一股力量,有其他办法得到资金。而眼下对方不惜威胁曹国公府,也要将赌盘开出来,还想借此得到巨资,可见对方正在图谋更大的事。”
  “前指挥史在蒙城已然确定,山东白莲教佛母将在武会试之日,于凤阳城中与各地白莲教匪首集议,试图整合分散的白莲教势力,形成一股力量。这笔巨资,很可能是为了收买、整合白莲教势力所准备的。”
  朱允炆踱步在宫殿之中,沉思着顾三审的分析,许久方说道:“未必吧。古今是古今,白莲教是白莲教。这一次白莲教选择武会试时间作为集议时间,说明他们想借此规避朝廷的视野与注意。而反观京师,却是古今的人蠢蠢欲动,将手伸向了武会试。这一笔钱,应不是白莲教想要的,而是古今想要的。”
  顾三审有些惊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允炆继续说道:“再者,白莲教匪首多少是有些信仰的人,借助信仰去整合他们,远比金钱更为有效。一旦这些匪首拿着金钱回去,他们若不能与教众共富贵,那白莲教徒如何相信他们?土崩瓦解之下,白莲教就没了出路。”
  这个基本的道理,聪明的白莲教匪首不会不知道。
  换句话说,宗教催眠也好,极度的个人崇拜与信仰也好,都存在一个基础的条件:
  群体性贫困。
  没了这个先决条件,个人崇拜搞不起来,宗教催眠也搞不起来。
  说好的一起当穷哥们,你一个人先有钱了,过上好日子了,现在也不拉我们一把,还想着让我们给你继续卖命,谁愿意啊。
  人都不傻,骨子里有一个基本的秤杆: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以,要平均的贫困,要平均的躁动,要平均的斗争,才能维持一个宗教式的、崇拜式的组织存在。
  如果出现了非群体性贫困,这类宗教也好,崇拜也好,都将荡然无存。
  这是白莲教教义的缺陷。
  朱允炆经过一番思索与分析,对顾三审下令道:“传命刘长阁,布局凤阳,务求一个不落——不计生死!”
  顾三审肃然答应,不计生死比生擒活捉好办多了。
  第五百七十章 隐在盘外的古今
  安全局总部。
  顾三审拿起茶碗,直接摔在了地上,破碎的陶瓷碎片散落一地,近乎咆哮的声音传出:“跟丢了?当初是你们给我保证,一旦咬住绝不会出问题,现在竟然说跟丢了?!郭纲,你是做什么吃的?”
  千户郭纲冷汗直冒,跪在下面不敢说一句话。
  顾三审愤怒至极,上前抬腿一脚,将郭纲踢出去几个跟头,对一旁的薛夏怒喝:“拿铁鞭子来!”
  薛夏悚然,铁鞭子可不是纯铁打的鞭子,而是带铁刺的鞭子,那是用来惩罚白莲教徒的,怎么能打自己人?
  “顾指挥史,这件事必有蹊跷,不妨问清楚再说。”
  薛夏连忙劝道。
  顾三审怒目而视,面露狠厉:“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武英殿给皇上保证,安全局都是好样的男人,绝不会让这些乱臣贼子跑掉一个。现在刚刚开始,他就跟丢了金忠,让我如何给皇上交代?若金忠再不现身,若古今与公子就此隐身幕后,安全局还有什么颜面存在?”
  郭纲咳了咳,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向顾三审之前,再次跪了下来,沉声道:“是我的疏忽,请指挥史惩罚!”
  薛夏刚想劝郭纲少说一句话,顾三审又是一记重脚,看着被踢出五步远的郭纲,薛夏也有些心疼。
  顾三审盯着郭纲,咬牙道:“滚,找不到金忠的踪迹,就别来见我!”
  郭纲感觉胸口火辣辣的疼,猛吸一口气,胸口鼓荡了两下,似乎发生了骨头碰触的声音,然后一只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喊道:“遵命!”
  薛夏看着离开的郭纲,又看向愤怒的顾三审,道:“你不应该如此下狠手的。”
  顾三审一拍桌案,瞪着薛夏,不甘心地说:“曹国公府是多重要的地方,我们小心翼翼,这才潜藏进去人手。第一次对上古今的人就跟丢了,若不惩处,他们还能尽心办事吗?”
  薛夏轻叹一声:“他毕竟也是……”
  “也是什么?”顾三审捶打着桌案,难以平息心头的愤怒:“也是句容人?别以为他与淑妃有点关系,就是骆冠英在这里,失职该打一样打!”
  薛夏连连摆手,拿出文书递给顾三审:“什么句容、淑妃的,安全局里只有安全局的人,没有其他身份。你看看,不是郭纲没有用心,而是古今的人实在是狡猾,哪怕是我亲自出手,也会失手。”
  顾三审接过文书仔细看着。
  郭纲藏身曹国公府,听到了李景隆与金面人的对话,在金面人离开之后,郭纲的下属便负责跟踪,之后郭纲离开曹国公府,加入追踪之中。
  一开始的追踪很是顺利,但当对方上了秦淮河上的船之后,跟踪就出现了问题。
  郭纲等人明明看对方上了船,沿岸跟了一路,但船停岸之后,却没有任何动静,找人去船上查找,却只有两名船夫,而船舱里,不见了人影,就连船夫也惊呼见了鬼。
  在安全局封口船夫之后,沿岸找寻数次,只发现了一处湿漉漉的岸。很显然,对方虽乘船离开,但在半路之上已潜入水中,在夜与水的掩护之下,消失在了安全局的视野之中。
  薛夏解释道:“对方隐匿功夫不简单,加上光线不明,追踪又不宜动作过大,跟丢是可以理解的。”
  顾三审脸色稍微好看一些,只要不是安全局的人懈怠、没有尽心办事,那事情就好说,哪怕是皇上怪罪下来,也不会太过严重。
  “对方狡猾,我们没有看穿他们的狡猾,也算失职。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已经有了警觉,再想追查怕是更难,若他们完全隐藏起来,找一些无足轻重的人运作盘口,到头来,我们岂不是毫无收获,丢尽颜面?”
  顾三审担心事态变得更为严重。
  薛夏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对方上岸的地方并非是渡口,而是在河岸边事先垂下了绳子,攀爬上岸。而且其上岸位置的水渍是一片,可见对方还在岸边停留了稍许,若真发现了安全局的人尾随跟踪,他们不太可能停在岸边,至少要隐藏在巷道里。”
  顾三审听闻薛夏的分析,心头的忧虑稍微减弱一些。
  薛夏严肃地说道:“古今、公子的人想要插手武会试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提出三十万两的要求。这个要求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现在亟需一笔财富,而这笔财富怕是不容有失,暗中的人,一定会盯到最后一刻。”
  顾三审坐了下来,端起茶水,安排道:“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告诉所有人,提高警惕,不要忽视每个细节。”
  薛夏凝重地点头,前去安排。
  吱呀。
  一扇窗户被推开,叉竿支顶着。
  窗外不远处,是半月形的池塘,西面临墙处,是嶙峋怪石,池塘中只有残败无人清理的荷。
  房间里没有点灯火,显得昏昏暗暗。
  阴天,无明月,无星辰。
  咚咚,拐杖轻轻敲打地面,打破了夜的清寂。
  “曹国公不想接盘了,这其中是不是有诈?”
  沧桑的声音传出。
  暗处,一只手拍了下桌子,尖酸地说道:“呵,耍诈,你未免太高看李景隆了,他入宫的事已调查清楚了。李增枝突然被转入安全局,吓坏了他的胆,这才拿着丹书铁券,想求皇上饶李增枝不死。他不是不想控盘,怕是在这个时候被御史抓住把柄,拖累整个曹国公府罢了。”
  拐杖沉重地一顿地,似有人起身,声音传出:“古今,你倒是说句话,公子那边还等着我们拿主意。”
  窗边,拂尘扫过西风,古今低沉地说道:“安全局最近很是活跃,会不会已经盯上了赌盘?”
  老者走了两步,拐杖捣了两声:“应是没有,千面人传来消息,安全局正在被白莲教余孽与京师阴兵的事缠身,人手分散出去不少,并没有闲暇关注这些小事,加上有曹国公的招牌,安全局不会将目光盯着一心求财的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