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凝重地看向追随自己的军士,摇了摇头,道:“你只管带路,找到镇南关,其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黄英无奈,只好做到一旁去休息。
  没过多久,张辅便带军出发,翻过一座不高的山之后,便是一片密林,沿着王远兴留下的印记,一路追去,至夜色来临,天色黑暗之后,军士拿出绳索,串成小队,彼此关照着前行。
  没有火把。
  即使有,也只是短暂一会便会熄灭。
  这里距离镇南关太近,一旦暴露行踪,将前功尽弃。
  张辅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王远兴带人返回,与张辅碰头,道:“大人,镇南关守备并不严,连城门都没有关闭,这是我们的机会!”
  “城门都没关?”
  张辅难以置信,有些怀疑王远兴的情报,问道:“你确定是镇南关?”
  王远兴保证道:“绝对无误,镇南关是胡杜大军的撤退要道,胡杜在上下石西州掠夺人口与财富,正在连夜运至镇南关,也许是胡杜已经感觉到了危险,正在准备后路。”
  张辅盘算了下时间,此时韩观的大军应该已经接近下石西州了,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
  “胡杜会在西石西州与韩观都司一战,我们必须早点夺下镇南关,彻底封死胡杜南下之路。”
  张辅厉声说道。
  千户黄桂有些担忧地问道:“胡杜会不会放弃与韩都司交锋,直接逃遁至镇南关?”
  胡杜手中大军可是有一万多,若他放弃交锋直接来镇南关,就算南宁卫打下了镇南关,也未必能守得住。
  所以,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胡杜的实力必须得到削弱,而削弱的关键,就是胡杜留下来与韩观干一架。
  张辅自信地说道:“放心,胡杜必然会带大军与韩都司决战一场。”
  黄桂、潘成、王远兴等人听出了张辅的自信,毫无怀疑的相信了他。
  张辅的自信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胡杜是安南国大将,率大军进入大明领地,他说什么也会与大明的正规军对战一次,试探下大明的军队强弱。
  打不过,胡杜顶多丢下一些士兵的尸体,自己跑路回家。
  打过了,那就是大明无能,说不得胡杜还能将战事范围扩大到其他州府,抢掠更多的人口与财富。
  可战而不战、直接逃走,对胡杜的威信影响太大。
  作为大将,他绝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所以,胡杜会在这里打架,也会因为这一场架,丢掉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
  “此战胜,我们南宁卫便是英雄,此战败,那我们便是罪人!”
  张辅严肃而冰冷的声音扫荡过密林,在黑暗之中,燃烧热血!
  “出发!”
  张辅没有犹豫,近三千人穿林而过,直至一处山坡之上,看到了远处灯火通明的镇南关!
  镇南关,始建于西汉,曾称鸡陵关、大南关和界首关。
  洪武元年,朱元璋为巩固南疆,避免安南大军北上,将镇南关城门由一层改建为两层,并修筑了数座炮台,以控关口。
  现在,这座“南疆要塞”就在眼前,洞开着城门!
  张辅实在无法相信,这么重要的关卡竟夜不关门,这要在大明,估计守城将领的脑袋都可以挂旗杆上去了。
  也好!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今日就由我张辅,关门,打胡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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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五章 奇袭,夺镇南关
  通往镇南关的山道算不得宽阔,除城门口处开阔一些,远处道路最宽处也只有两丈,狭窄处不足一丈。
  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之上,涌动着黑浪,嘈杂声,喝骂声,鞭打声,不断传入两侧的山上。
  黑暗中,声音传不多远,便被无数的树木给消挡去。
  “这是被掠的大明子民,主要是青壮,大人,我们杀出去吧?”
  千户黄桂趴在石头边,小心地看着山道,底下每间隔一些距离便点有火把,沿途有安南军兵看管,不过这些军兵太过分散,而且数量不多,只要冲下去,定能夺下镇南关。
  张辅眯着眼看着镇南关,见城楼之上有不少军士,而且还有几尊大炮,若一路杀过去,没有在第一时间控制城门与城楼,将会引发灾难。
  “王远兴,你带五百军士,从那一处阴暗之地混入百姓之中,随他们入城,然后控制城门与城楼,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张辅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林说道。
  王远兴呵呵地笑了笑,低沉着声音保证道:“纵战至最后一人,也会夺下镇南关!”
  张辅让其带人离去,然后吩咐道:“黄桂,你带五百军士,沿山道探查,看看安南掠夺百姓的队伍到哪里,于十里之外,封堵山道,越多越好!把带来的火药全部用了。”
  “遵命。”
  黄桂带人离去。
  张辅看了看身旁的潘成,道:“你带五百人,分散于山道之中,战事一起,你便命军士大喊‘胡杜被斩首,明军杀过来了’,然后带人将羁押百姓的安南军士给我砍了!”
  潘成重重点头,没有废话,起身带人去安排。
  张辅招了招手,对袁岳说道:“听闻你颇有几分胆识,在永平寨表现不错。这次我交给你一千二百人,你有没有勇气插入镇南关之内,直面安南重军?”
  袁岳心头一喜,浑身充满了力量与斗志,誓言道:“定不负大人重托!”
  “行动吧!”
  张辅下令,身后的军士不断离开,黄英盘算了下,有些担忧地对张辅说道;“大人只留两百余人是否单薄了些?”
  “怎么,你怕了?”
  张辅瞥了一眼黄英,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黄英轻松地活动了下,回道:“我们俍兵是不懂畏惧的!”
  张辅知道俍兵的厉害,但厉害是厉害,张辅却不愿意使用这一批人,原因很简单,这些人虽然听从明廷调遣,战斗力强悍,但他们也有一个致命缺陷:
  间歇性听话。
  说他们不听话吧,那是不合适的。真需要征调的时候,他们会服从,也会上阵杀敌。
  但是!
  若是战事惨烈,损失较大,他们认为难以抗住时,便不会听从主官命令,而是自行决断,说走就走……
  相对主官的命来说,他们认为自己的命更重要。
  这个逻辑貌似也没错……
  关键是,张辅自己是主官,若用这一批人当主力,哪天很可能会面临着跑路都没人叫自己的处境。
  若是事后想要处置他们,定个临阵脱逃之罪,却又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些兵名义上归于明廷,实际上归属当地土司!
  土司制度!
  这个古老的制度对于后世很多人极为陌生,充满神秘。
  事实上,土司制度的出现,是来源于“羁縻政策”。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记载:“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
  这就是羁縻政策。
  一言而概之,便是朝廷封授少数民族酋长官职,让其表示对朝廷臣服,但朝廷不过问其内部事务。
  自秦至宋,历代王朝对于西南少数民族,基本上都奉行的是羁縻政策。
  唐代广泛建立羁糜州、县并任用民族酋领为刺史、县令,羁糜政策发展到了鼎盛。
  元朝在很多地方办得很糟糕,不得人心,但在羁糜政策上却值得赞佩,也值得肯定。
  土司制度的出现,便是始于元朝。
  “蒙、夷参治之法,而官有流土之分”,标志着土司制度的诞生。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在元以前的朝代,其奉行的虽然是羁糜政策,也要求羁縻州县交租输赋,可事实上,人家想交就交,不想交就不交,你也没任何法子。
  如宋真宗时期,有刺史上奏要求让这些羁縻州县纳税,宋真宗认为“荒服不征,弗之许”,后来“诸洞不供租赋”成为常态。
  但在元朝时期,土司制度的建立,直接规定了输税纳赋,且必须执行。
  元朝统治者认为,只有输税纳赋了,才是真正的臣服!
  而朱元璋对于这一点,表示了高度的赞同与认可,直言各地土司“额以赋役,听我驱调”,并在四川、云南、贵州、广东、湖广、广西、陕西设置有数量不等的土司。
  广西土司很多很多,除苍梧一地外,其他地方都有土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明虽然控制着广西等少数民族之地,但真正对底层存在巨大影响力的,还是这些拥有武装的土司!
  一些土司不听话,大明还得时不时去派人揍他们一顿。
  不服不行,打服为止。
  也正是因此如此,土司虽然臣服于大明,可在暗地里臣服的不那么彻底。
  张辅对于土司军队,没有充分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