偰长寿哀叹一声,连忙道:“回大明皇帝,倭患日益严重,已成大患,但靖安君李芳远已带兵去讨伐。”
  朱允炆清楚,受大明对倭人政策影响,很多倭人根本无法进入大明,而被赶走的这些人,不是葬身大海,便是另谋出路。
  而另外的路,最近的就是朝-鲜。
  不过现在的朝-鲜也不好欺负,还是有些实力。
  “若是朝-鲜不能独自应倭寇,大明可动用水师帮助朝-鲜以平定祸乱。”
  朱允炆严肃地说道。
  偰长寿与金乙祥惊喜不已,连连感谢。
  虽然朝-鲜未必需要大明帮忙,但大明皇帝的这个表态却是极为珍贵的。
  君不见占城被安南欺负了好多年,使臣来了一拨又一拨,大明也从未爽快答应出兵。
  东北不容有失。
  这是朱允炆的逻辑,至于夹杂了多少个人情感,那就不太好说了。
  时间终于来到了建文二年。
  元旦!
  朱允炆接受后宫、百官拜贺,一套礼仪下来,已至中午,待忙完这些事宜之后,朱允炆便回到后宫,享受着最后的几日清闲。
  正月初四,大明国庆!
  朱允炆携皇后马恩慧等,登临南京城城墙,与万民同庆。
  正月十五日,莫愁湖。
  朱允炆一如往年,登台演说,文工团也正是在这一晚,一轮明月之下,将《白蛇传》搬上了舞台,再度引起京师轰动。
  随着对戏曲文化的了解,朱允炆才发现,原来戏曲作为“国粹”,在古代备受喜爱与追捧,绝非偶然。
  古代百姓热衷于戏曲,可以说这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一种艺术。
  无论是富家子弟,还是寻常百姓,都对这种传统艺术有着极高的兴趣。
  先秦的“俳优”,汉代的“百戏”,唐代的“参军戏”,宋代的杂剧,南宋的南戏,元代的杂剧……
  经久不衰,日益隆盛,这就是戏曲!
  若是朱允炆告诉马恩慧,戏曲这东西会濒临失传,唱戏的会越来越少,她一定是不会相信的,甚至是会鄙视自己的。
  要知道戏曲丰富多彩,表演形式载歌载舞,有说有唱,有文有武,如此好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失传?
  朱允炆也纳闷,按理说,戏曲集合了文学、音乐、舞蹈、美术、武术、杂技等等艺术,一张票足以看好几样东西,为啥就衰落了……
  站在大明眺望未来,不得不说一句,戏曲的衰落是文化的悲哀。相对于那些口水的歌曲,ppt式的电影,戏曲始终都有着浓厚的底蕴。
  虽然此时还没形成京剧等剧种,但并不妨碍百姓看戏。
  顾三审匆匆走至朱允炆身旁,低声禀告道:“皇上,最新消息,郑和的船队已经抵达太仓州浏家港,在那里卸货换船之后,便会抵达返回京师。”
  朱允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台上慕容景儿扮演的白素贞,击掌道:“郑和先前来报,梁道明身体有些不太好,安排太医院差人去接下,若梁道明身体不适宜奔波,调养一段时间再入京也可。”
  顾三审领命而去。
  广西,思明府。
  明月高悬,照入了苍林万万。
  韩观拨开了半人高的草丛,对一旁的影子冷冷问道:“张辅为何还没有发起进攻?”
  第三百二十章 月夜提人头,掌灯看血流
  永平寨,三里外密林。
  原巡检岑浩看着天空一轮明月,愁容满面,找到千户黄桂质问道:“张辅到底是何许人?为何要选在今日进攻?他到底懂不懂兵法?”
  黄桂默不作声,自己只是千户。
  岑浩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们不敢提,那我亲自去找他!”
  “不用了,我在这里!”
  张辅面额宽阔,眉如重墨,一双柳叶眼透着阴冷的光,令人望之生畏。
  “参见指挥大人。”
  千户黄桂、潘成、王远兴,巡检岑浩等人连忙行礼。
  张辅冷漠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树墩之上,看着岑浩,道:“你质疑我的用兵之法?”
  岑浩面色一白。
  张辅接任广西南宁卫指挥虽是不久,但他在广西的名声却不小,尤其是对于地方卫所而言。
  广西气候恶劣,山高路险,瘴病较重,历来是发配官员的地方。
  南宁卫前指挥许威见张辅只带了几个随从来,以为是在朝廷里混不下去,被流放到广西劳改的,根本就不交出兵权。
  张辅也不介意,笑呵呵地在南宁卫里转悠,不是和军士吹吹牛,就是去几个千户家里蹭顿饭,拉拉关系。
  就在许威认为张辅没有任何威胁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之上,当着一干千户、百户的面,张辅突然发难,抽刀直接砍了许威的人头,然后拿出了圣旨,历数许威罪状,并警告所有人,不服从的,就是对抗朝廷,对抗朝廷,那就是找死。
  在许威血淋漓的人头面前,千户、百户等纷纷臣服。
  张辅抄了许威的家,将收上来的所有财物,分给了南宁卫所有军士,并抓了两个千户,以贪墨军饷、欺压士卒、疏于训管等罪状,于全卫之前抽了三十鞭子。
  一时之间,南宁卫军纪肃然,令行禁止。
  面对一个敢亲自砍人脑袋,还坐在脑袋旁边大口吃饭的家伙,岑浩有些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既是指挥大人选择偷袭,为何不选在天黑之时?当下乃是元宵之夜,明月之下,偷袭有何意义?一旦惊动了永平寨守军,仰攻之下,岂不是损失惨重?”
  张辅冷呵呵地抬起头,看向天空明月,一片乌云缓缓遮蔽而来,月光暗淡了下去,缓缓说道:“月夜提人头,掌灯看血流,这是一件雅事。”
  雅,雅事?
  岑浩打了个哆嗦,这个家伙选择元宵之夜,只是为了附庸风雅?
  “可是大人下了军令状,今夜破永平寨!若是……”
  岑浩提醒道。
  张辅摆了摆手,将目光转向千户黄桂,问道:“马匹都可准备好了?”
  黄桂肃然道:“已依照大人安排,准备妥当!”
  张辅肃然地点了点头,召集所有千户、百户、总旗,冷厉地说道:“永平寨处在山上,进山之路只有一条狭窄山道,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安南大军拿下永平寨,填进去五百余性命便是因此!若是选择强攻,我们必会损失惨重。”
  “所以,夜袭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至于为何选在元宵之夜,是因为安南与我大明风俗相似,探子回报,永平寨今夜灯火通明,划酒之声四起,今夜必疏于防备。山里的老人也说了,前半夜月明星稀,后半夜便是乌云遮蔽,天色昏暗。”
  “由此,我们便需等到后半夜,一是以逸待劳,二是待山上之人疲倦入睡,突然袭击。现在我安排作战任务!王远兴,你带二百伸手矫健的兄弟,用打造出来的铁钩,从后山陡峭处登山!黄桂,你带八百人冲寨,以最快速度杀上山!”
  “一旦永平寨出现动静,虎山岭的安南军队必会下山救援,潘成,你带一千人,埋伏于虎山岭一侧,等其下山之后,切断其退路,以巨石、火铳、弓弩,长枪灭杀其人马!记得抓几个活口送过来!我要一举端掉虎山岭!都清楚了吗?!”
  张辅威严的声音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震撼。
  原以为这一仗只是打永平寨一地,不成想张辅还要玩一次围点打援,直捣虎穴!
  “清楚!”
  众人凝重地答应道。
  张辅沉声道:“告诉兄弟们,人衔草,马含枚,战事不起,死不发声!若有人怯阵不战,临阵脱逃,那他就是南宁卫的耻辱与败类!南宁卫不要耻辱,也不会留败类!按计划行动!”
  “遵命!”
  众人齐声答应。
  永平寨北山是近二十余丈高的陡峭悬崖,除了孤零零的几棵树外,并没有多少着力点。
  王远兴带了二百人抵达山下,抬头看着陡峭的山壁,转身对百户梁毅、韩勋与众人说道:“永平寨乃是我们大明之地,如今为安南所夺,今晚我们就将它夺回来,救出我们的百姓!”
  “指挥说了,若我们能打退安南贼寇,便会恳请朝廷于南宁卫施行新军之策!兄弟们,此战我们必须胜!若我这一组人死了,百户上,百户死了,总旗上!一定要拿下南山!现在含木、背刀!”
  说完,王远兴便拿出一个宛如核桃的木头,塞入口中,转身将一根绳子挂在了腰间,抬头看了看悬崖,目光凝重。
  军士用床弩射出了铁爪、铁钩,王远兴带了十人,顺着只有拇指粗的绳索,在昏暗的月夜之下攀山。
  二十丈,六十步高度,在广西“十万”大山中算不得高,却尤为险峻,也正是因为这种险峻,安南军队甚至都没有在此处设防。
  王远兴攀至十丈时,已到了铁钩、铁爪嵌入位置,再向上,只能徒手攀爬了。取下铁爪,挂在腰间的绳子上,还没等继续向上走,便听到了一声异响:
  咔。
  哗啦!
  一名军士脚下山石脱落,整个人向后一仰,嘴里含着木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砰!
  沉闷的声响令人浑身一颤。
  王远兴咬牙,低声喊道:“不要往下看,继续爬!”
  其他人听闻之后,只好拼了命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
  没有任何的防护,甚至连光线都显得微弱,而他们就是在这种绝地之中,一步步向上爬着,一阵山风乱流吹过,两名军士从高处坠落。
  王远兴的手隐隐作痛,刚刚被山石划出了一道口子,抬头看了看只有两丈的顶峰,对一旁的军士低声道:“为了新军之策,为了南宁卫,一定要上去!”
  “为了新军之策!”
  一旁的军士被鼓舞!
  眼下朝廷新军之策正在推行,却是一步步来的,任谁都清楚,朝廷会优先北方边军,东南沿海卫所,轮到广西的时候,不知道要多少年。
  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要赶走了安南贼子,那朝廷便会因军功优先考虑在广西推行新军之策,这是事关自己、家人的大事件,绝不容错过!
  冲顶!
  原本疲倦的军士,再次迸发出力量。
  王远兴咬牙,终于摸到了顶峰的山石,耗尽力气攀登了上去,观察着周围,见没有任何动静,便将腰间的铁钩缠在了一棵树根部,然后去接应其他军士。
  “这里上不去,不要管我了,你们先走。”
  一个军士抬头看着只有三尺远的王远兴,吐出了嘴里的木头,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