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都不会,景清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成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
  朱允炆听闻之后,下旨辽王、珉王入宫,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旨意刚传出去,辽王朱植、珉王朱耿便穿着亲王服,一个提着篮子,一个背着木匣,走入了大殿。
  这让景清等人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有备而来。
  “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朱植、朱耿放下东西,施礼拜见。
  朱允炆抬手道:“起来吧,朕听闻两位王叔不尊祖制,行商之举,逐利忘我,可有此事?”
  朱植与朱耿对视一眼,连忙喊道:“皇上,臣冤枉啊。”
  “如何冤枉!你们行商贩卖医用纱布、酒精,张口便是一两银子一木匣,此不是商人之举,违背祖制,是什么?”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德跳了出来。
  朱植看向周德,冷冷一笑,说道:“敢问这位御史大人,你哪只眼见到本王贩卖这医用纱布、酒精了?”
  “兵部文书言之凿凿,茹尚书亲口所证。”周德喊道。
  茹瑺恨不得掐死周德,你丫的撒泼打架,那是你们的事,扯我做什么?
  但被点了名,没办法,茹瑺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高声喊道:“启禀皇上,二王是否行商,臣并不知情。”
  景清瞪大眼,伸手指着茹瑺,喊道:“撒谎!”
  茹瑺呵了一声,对朱允炆说道:“臣听闻医用纱布、酒精之物,对伤口复愈有好处,便登亲王府,讨要一二,不成想,被人听了去,成了二王行商之言。”
  “哦,当真如此?”
  朱允炆嘴角带着笑意,审视着茹瑺。
  这个家伙,竟然开窍了,给二王打起了掩护。
  茹瑺肃然喊道:“句句属实。”
  朱允炆微微点头,看向景清、周德等人,说道:“兵部登门讨要,当不当经商之论?”
  “这个……”
  景清不敢相信,茹瑺竟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朱允炆没等景清的答复,起身,严肃地说道:“就算是二王经商,贩了这医用纱布、酒精,又如何辱没皇室了?商人怎么了?下贱了吗?我告诉你们,商人也是我大明的子民!也是朕的子民!”
  “难道你景清景大人昨日纳妾,没有向商人购买酒水、红蜡烛、宴席?呵呵,一个个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田多地多,还佯装正义,有脸面去指责为国为民,日夜操劳的二王?朕看你,是老了!”
  第六十六章 以祖制之名,削藩辽、珉二王?
  老了!
  两个字宛如一柄利剑,刺入了景清的心脏!
  景清浑身冰冷,几难呼吸,惶恐不安地看着朱允炆,腿脚一软,跪坐在地上,哆嗦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朱允炆没有看景清,而是坐回龙椅,对朱植、朱耿问道:“两位王叔,虽然茹尚书登门讨要,算不得经商之举。但朕听闻,兵部想要大量采买医用纱布、酒精,而你们又与兵部议了价钱,这可是经商之举。太祖《皇明祖训》中,明言不允许皇室宗亲经商,你二人,想要违背祖制吗?”
  朱植、朱耿听闻之后,顿时慌张起来,两人连忙下跪。
  朱耿高声喊道:“皇上,我等并非有意违背祖制,而是想为大明添砖加瓦,成为缔造大明盛世的一份子。”
  朱植附和道:“诚如珉王所言,我等忠心昭昭,一心为国,还请皇上明察。”
  朱允炆脸色好看了一些,问道:“起来,把事说清楚!”
  朱植与朱耿站了起来。
  朱植轻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臣坐镇辽东之时,发现我大明与鞑子作战,士兵战死者三,伤残无药、不得救治而亡者七。便与珉王商议,若可寻一法,降低士兵伤口化脓、烧热,救士兵以危亡,也算是功劳一件。”
  朱耿重重点了点头,接过话茬,说道:“故此,臣与辽王日夜翻阅古籍,遍访京师名医,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赤胆忠心……呃,总算是找到了法子,便与府中之人日夜钻研,耗费材料无数,钱粮无数,这才终于大功告成。”
  周德咬牙,跳出来说道:“既然成功,那二王便应该将此法献给朝廷,而不是违背太祖之制,以藩王尊贵之身,行商贾之道!”
  朱允炆微微点头,说道:“周御史所言并没有错,你们作何解释?”
  朱植叹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篮子旁,掀开上面遮盖的白布,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个冷馒头,朝堂顿时议论起来。
  解缙等人看着,不知朱植是想做什么。
  朱植举着馒头,对朱允炆喊道:“皇上,臣乃藩王,本应坐享荣华,安稳度日。可臣不甘啊,想着为国为军做点事,便投入了王府所有钱粮,这才造出了这医疗纱布与酒精。如今府上众人,一天也只能吃一个冷馒头啊!”
  “为了让大家能吃上一顿热饭饱饭,为了这身后几百张嘴,臣不得不行商人之举啊,只有将这些医疗纱布、酒精卖予兵部,王府的人才能活下去,才能分点钱粮,养家糊口啊!”
  周德满是怀疑,你们两个没事就去轻烟楼,像是吃冷馒头过日子的吗?
  若真如此,我也想吃冷馒头啊。
  “竟耗费如此之大?”
  朱允炆惊讶地问道。
  朱植咬了一口冷馒头,咀嚼着,艰难地咽了下去,眼含泪水,不甘地喊道:“若非如此,谁愿以藩王之体,入商贾之道?若朝堂愿拨付两府所研投入,臣无怨无悔,将这医用纱布、酒精之法双手奉送!若不给钱便想拿走法子,便是逼着料王府、珉王府所有人饿死,恕臣不能答应!”
  “臣也不答应!”
  朱耿厉声喊道。
  解缙揉了揉眉心,这两王还真的会演戏,怪不得这几日一直邀请文工团的人进入府邸,感情这银子,都交给文工团了啊。
  兵部右侍郎刘儁站了出来,对朱允炆说道:“皇上,臣认为二王耗费心力,财力,所研医用纱布、酒精,利我军民。兵部采买,如购置粮食、马匹,并无不妥。相反,更有利我大明。”
  周德不干了,厉声反问:“何利之有?空耗国帑罢了!”
  刘儁冷冷看了一眼周德,不作理睬,手持笏板,道:“皇上,兵部采买,一可成二王报国之心,书一段佳话;二可反哺王府开支,以改生存之状;三,若朝堂强行命二王献上技法,那日后二王再有新鲜之物,朝堂还要其献上吗?或者说,日后谁还有胆魄,耗两府之财力,研利军国之物!”
  茹瑺出班,奏道:“臣认为,刘侍郎所言极是。若开献法之风,恐寒心二王。再者,纵得其法,也需耗费人力、财力去生产,一样需耗费国帑。不若将此事,委托二王,兵部采买,以成大义。”
  朱允炆微微点头,看向户部尚书黄子澄。
  黄子澄出班,高声道:“既有利军兵,臣自当全力支持。”
  “皇上,这不符祖制啊!”
  周德不甘心,连忙喊道。
  景清也站了起来,喊道:“皇上,行商问利,私欲无底,若藩王从商,必凭其身份,欺行霸市,祸乱民生啊!”
  内阁大臣解缙肃然出班。
  景清、周德等人顿觉不安,不知道解缙会说什么,持什么立场。
  在内阁三人之中,解缙隐隐有首辅之相,其言语之重,比过郁新、张紞。
  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等着解缙说话。
  解缙肃然道:“臣附议左都御史景清、左佥都御史周德之言!太祖祖制在前,藩王从商不利在后,臣以为,不可放任二王从商。”
  茹瑺、刘儁等人惊愕起来,这怎么和之前说得不一样?
  谢大绅到底在搞什么?
  再看郁新、张紞,好嘛,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仰头看着屋顶的龙纹,似乎朝堂之事,与二人无关。
  景清、周德激动不已,内阁竟然支持自己了!
  朱允炆看着解缙,目光中透着一股莫名的笑意,问道:“哦,依你之言,该如何是好?”
  解缙看向辽王朱植与珉王朱耿,严肃地说道:“且不论两王初心如何,便说两王从商牟利,便是违背祖制,应降旨惩罚!臣提议,削藩辽、珉,以正太祖家国之法!”
  “削藩?!”
  朝堂炸开了锅,大臣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削藩这种事,最初是黄子澄、齐泰等人主导,这还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和皇上在一个小黑屋里,悄悄地商议,先干掉谁,再干掉谁。
  上书请求削藩的也有,但朝堂之上,叫嚷着削藩的,毕竟是少数。
  在这奉天殿,当着藩王的面,公然喊出削藩的,只有解缙一人!
  方孝孺嘴角微微一抖,这个解缙,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真的做到了这一步!这让方孝孺不禁想起与杨士奇的问对:
  “商人好啊,这四字,有何大局?”
  “商人好啊,其实隐去了一字,应为‘是商人好啊’,皇上想借祖制,行削藩之事耳。”
  第六十七章 户部税了户部……
  朱允炆通过家宴易封国,将辽王封地改为松江府,将珉王封地改为宁波府,但两王毕竟一直没有去松江、宁波就藩,所以两王在广宁府、云南府的封地,实质上还是存在。
  朝堂田争之事已到了末尾,都察院、刑部的一些人不是认为皇室也占地,不整顿皇室田争,便不能以身作则处理士绅田争吗?
  那皇室就处理给你看!
  削藩王收回田产,均田佃农、自耕农,看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话说。
  解缙十分清楚,朱允炆的目光一直都在盯着土地,盯着田争。
  既然皇上打算用“辽王、珉王”当土鸡,准备来两刀,警告那些死脑筋的猴子,那自己作为臣子,最应该做的,便是给皇上递去一把锋利的刀。
  朱允炆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朝堂的喧杂逐渐消退。
  “臣反对!”
  茹瑺连忙跳出来,喊道:“辽、珉二王所研医用纱布、酒精,有大功于士兵、于大明社稷有功,不应因祖制之名,苛责过甚!”
  “臣附议解阁臣之言。”
  郁新出班。
  张紞跟了出来,言道:“臣也附议解阁臣之言,以藩王之身份行商,不符祖制,且藩王身份尊贵,商人必行巴结,腐贪横行,恐难避免,若藩王财重,岂不危害国本?”
  茹瑺有些着急,这些人万一削藩,难道就不担心辽、珉二王反扑吗?若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撂挑子不干了,兵部向哪里找医用纱布与酒精去。
  眼下马上进入二月,距离七月之秋,只有五个月而已。
  且不说采买需要时间,便是运往边疆,路上时间也需两至三月,能留给兵部与前线的,最多不过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