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于野站在人群最外圈,冷淡地旁观前方精妙绝伦的表演,皱着眉强忍喧闹的众人。他无心观赏水秋千,只想直接离去,又想起你突见他时面上的惊与惧,生生定在原地,止住了将要迈出的脚。
  耳边充斥着众人的欢呼,你的脸,你的神情,在姜于野的脑中无限放大,无限放慢,挥之不去。
  你对着其他人狡黠笑着的俏脸,唯独在面对他时带着惊慌无措与拘谨惧怕。
  你瞪大的眼,皱起的眉,吃惊微张的嘴,深深垂下不敢看他的模样,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记得分毫不差。
  都那么的刺眼。
  胸口猛地一痛。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突然,传来一阵遥远而模糊的高频率声音。姜于野耳朵一动,那声音却转瞬即逝,好似只是强烈的江风呼啸着穿堂而过,发出的嗡嗡声响。他心烦意乱,无心深究,耳旁又幽幽传来那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在清脆撞击,缓慢却有节奏。不自觉,他已就着那声音微微神游。
  水秋千骤然达到高潮,击鼓作乐声猛地加大,画舫猛地剧烈一颠簸,将表演推上高潮。待高潮落幕,声势平息,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再也寻不见。
  声音消失,姜于野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异样。紧皱着眉,他不再管什么表演,转身,赫然见你已没了踪影,不知是去了何处。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撞击声,方才的颠簸,不知何时消失的你,还有......
  手中的箸已握得有些久。冷面的青年状若无事,静默偷看。
  坐在对面的娇俏少女,朝向窗外扑面而来的江风,耳边垂下两条辫子随风摇荡。风吹乱你的发丝,衣衫岿然不动。
  上面镇着两串琉璃压襟。
  脑中有什么东西倏地闪过。
  不会的。
  姜于野猛地冲向你先前坐的地方,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低头看向船边的江面,水波平静的荡漾,没有丝毫异样。
  剧烈地心跳震得他胸腔微微颤。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一扇接一扇看去,终是在第叁扇窗下的镶金雕龙上发现了一根被挂住的金丝。
  他颤抖着手将它拾起,那根丝线极细,好几次都险些脱手而出。
  他看清了。
  是你头上金步摇垂着的流苏。
  “停船!!我妹妹落水了!!!”
  一声凌厉而嘶哑的高喝,众人认出说话者是谁,皆愣住。
  回头望去,只见一片青色衣摆自窗外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
  冰冷的河水中,连时间都好像凝固。你不知在河底下沉了多久,除了皮肤所触的冰冷,你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
  或许你就要死了吧......短暂的第二世,就这样仓促结束,好不甘心......
  胸中最后一口气将要耗尽,你不甘紧握的双手终是放开,任由水流将手掌托起。
  没事的。反正这一世其实也算作从未活过。我已经再也死不了了。
  漆黑的视野缓缓透进一些光亮,你睁开眼。
  就让你好好看看你这短暂生命最后的终结吧。
  忽得,耳边除了水流声,竟出现了一些别的声音。眼前光亮却模糊的视野渐渐出现一个宽阔的黑影,他朝你伸出手,瞬息便靠近了你。
  你被他托起,最后一口气耗尽,猛得呛入一口水,唇瓣随即便覆上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一口气从齿间送入。
  面颊扑面而来灼热的体温,男人高挺的鼻尖抵在你的鼻梁上,一口接一口气自二人紧密贴合的唇齿间渡来。他滚烫的手掌抚过你已散乱漂浮在水中的的叁千青丝,扣住你的后脑勺,边为你渡气,边带你上浮。
  你眼前模糊的视线缓慢聚焦,只看到紧皱的剑眉低低压着双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密而绵长,微微轻颤着。你认得这锋利冷峻的眉压眼。
  面前强硬扣住你渡气,将你从深不见底的淮河中救出的人,是姜于野。
  姜于野在无比接近水面的地方放开了你,唇轻轻与你脱离。他揽着你的肩膀,将你托起靠在肩头。二人浑身湿透,青丝衣衫皆狼狈贴在身上,自河底浮出。你剧烈咳嗽,猛得吐出几口水。
  “快来救人!!”
  远处传来嘈杂纷乱的人声,几声“扑通”的入水声,有几个仆从下水快速朝你们游来。他们伸手想要替他分担压力,你不愿再颠簸,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轻哼,紧紧扒住了身前之人。
  感受到你埋在他颈窝的脑袋一蹭,姜于野不自觉嘴角一弯,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他不咸不淡拒绝了他们:“不用,我来便可。”
  众人皆担忧地在船头等待你二人。他揽着你的肩膀与膝窝,抱住你快速上了船。
  你今日穿着的半透明纱衣内仅着一件白色抹胸,浸了水之后紧紧地贴在你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和盈盈一握的腰身。看着你大片露出的雪白肌肤,姜于野眸色一暗,立马飞出几记眼刀。在场的青年人皆忙不迭退下,站得远远地看她们为你施救。
  你平躺在夹板,胸口被按压数次,终于将呛进去的水全部吐出。见你昏昏沉沉转醒,众人均是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仆从紧急将你带去后方阁楼的休息室,为你吹头换上干衣服。游湖宴会因你落水而匆忙结束,画舫半道折返。姜于野与姜心月则带着昏睡的你坐上丞相府派来的快船,提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