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缜接过对面少女难言的话。
  这般的直白让宋昭华噎了噎,但她不作声,算是默认下来。
  沈缜饶有兴致:“那殿下担心的是什么呢?觉得欢喜女子不该,还是我非良人?”
  “......”宋昭华再次沉默。
  在她对面,沈缜观察着她的神情,然少女果然成长了不少,神色里竟没有露出较为明白的情绪。
  “阁下,”甚至在沈缜开口前她先一步出声,“我原本以为,明淑对阁下有些女儿家的心思。可阁下如此态度,倒叫我觉得是我愚钝了。”
  沈缜神色不变:“嗯?”
  宋昭华道:“从前在涿郡时,您与您的夫人细微之处都可见情深。若是明淑当真欢喜您,且您知晓,以您对女子的态度,您断不会还有心情捉弄于我。”
  “......”
  沈缜失笑。
  她颇有些感慨,看来这一年,少女真的变了很多。又或许,这样的笃定浅笑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哪怕肉/体与精神遭遇了双重残忍的折磨。
  沈缜坐直身体,掌心扣上轮椅的扶手。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故事。”她道,“一位女郎走在一座吊桥上,那座桥摇摇欲坠、即将塌坏,故而女郎心跳愈急、愈来愈慌。正在她要到达尽头时,一个郎君恰巧经过,于是她迈出桥的最后一步,郎君接住了她。”
  迎着宋昭华的目光,沈缜语气意味深长:“心慌又心喜,女郎以为自己欢喜上了郎君,即便她不知道郎君是何人来自何地,不知道郎君的性情与志向,甚至不知道郎君为何恰好出现在那时那处。她只遵循着那种感觉,像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殿下,”沈缜视线偏过,落上院里光秃秃的树桠,“王家女郎...之后,她的祖父令她自尽,以全王氏所谓的清名。不久宫城附近几坊女子皆被掳进宫中,哪怕有我的人暗中周旋,但因她颜色甚好、气质独有,那间偏殿被欺负得最难的人还是她。”
  “我用承诺换她留着命,但留着肉身,留了几丝神魂却不明。这些死去的女子如何真正醒来,殿下,是在您。”
  耳边寂静。
  沈缜转头,看见对面人垂首,眸中的一滴泪砸落下去。
  许久。
  许久,宋昭华抬头,直视沈缜:“阁下费尽心思让我得机与您一会,应当不止这些事情。”
  沈缜淡淡笑了笑,坦然道:“是。确实有很多事,但其中之一,我今日得知,却尤为重要。”
  宋昭华应:“阁下请讲。”
  借着宽袖的遮掩,沈缜从扳指中取出山姜递来的折子交予对面人。待到小半炷香时间后,宋昭华极震抬眸,“...刺杀?”
  沈缜微微一笑:“如何救下他,又不引他怀疑,就端看殿下了。”
  第60章 终章前序
  从山姜处得知耶律纵即将遭遇刺杀后, 沈缜就意识到这极大可能会是“原文”的一个重要“剧情节点”。
  依照这个世界的狗血属性,“男女主”刚刚见面,感情线都还没有进一步展开, 男主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真于此次的刺杀中丢掉性命——否则亡国公主和敌国王子相爱相杀的戏码要怎样进行下去?
  同理,耶律纵也不会真的受到什么不可逆的伤害——像沈缜还有“世外高人仪态守则”一样,身为“男主”,长相佳形体佳是基本操守,毁容缺胳膊断腿的实在要有也一般会在大结局,或者中间, 但很难是刚开始。
  当然,因此次刺杀留下什么心理疾病和内伤还是很可能的。前者比如说一到类似刺杀现场环境的地方就头痛恶心只能女主来才可以舒缓,后者比如说一动用内力就吐血咳嗽主打模仿沈缜现在的样子——
  总而言之, 不破坏外表美观的情况下对剧情线或感情线推动一笔。
  这个猜测不一定准确, 但沈缜不能够因不确定就掉以轻心。故而她选择将此事告知宋昭华,并让她伺机做点什么。
  如果“原文”之中“女主”就是卷入到了这起事件,那么比起一无所知遭遇这一切, 提前知晓虽少了些临场反应的自然, 却可以因占尽先机多做点安排,也可以让沈缜对宋昭华的能力有个大概评估;
  而若是原文之中女主没有卷入这起事件,那更好不过,快进了感情线,她们占据了更多主动权。
  而今就看......
  沈缜半合眼眸望向天上日光。
  就看宋昭华的心计与演技了。
  ......
  一月十三, 耶律纵外出遇袭、惊马失踪的消息传到沈缜处。
  当时沈缜正在看丛绻在院中以雪雕花, 听闻消息后只问:“公主同他在一起?”
  “是。”贺九阳回, “说是耶律纵执意拉着公主出去。遇袭后, 他的属下在林中未能找见他们二人的身影。”
  “知道了。”沈缜淡淡颔首,不再多言。
  其后不久, 一月十七,搜寻耶律纵的北军兵士终于在城郊的河流下游发现了二人,耶律纵因惊马伤了腿,和他在一处的宋昭华回去不久后便感染风寒。
  彼时,王明淑正找到沈缜,直言她不愿离开开平前往徐州,要随同北上。
  “沈映光,”她说,“此一别,至少三年不得相见。你与公主皆身在龙潭虎穴,叫我如何安心待在庇护地?我可以做些什么,亦会谨守规矩。我们是同裳,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