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周围多出一片浩浩荡荡的墨水涂画出的竹林，舒墨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秒，挪到光明镇沿途，顺着找过去，在镇口的位置看见那一群白绒绒。
云朵般的图标几乎和小镇楼房的简笔画重叠。
白绒绒们到了。
*
光明镇上。
“笑笑，你准备走啦？”
正要往外走的年轻姑娘闻言，停下脚步，看向从旅店柜台后抬起头的中年妇女，笑着嗯了一声，“我明天早上六点来接柴姐你的班。”
“去吧去吧。”柴姐随意一挥手。
店里暂时没有顾客，柴姐闲着无聊，在托腮打量自己的手指甲。
日光从窄小的窗户斜射进来，随时间流逝一寸寸偏移。
顾笑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在走出旅店后便散了个干净。
她望了眼头顶的蓝天，轻轻叹一口气，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
又是一天过去了……
老板为了省钱，一共只雇了三位员工。她们三人既要负责在住客离店之后打扫房间、整理床铺，又要负责清理大厅、收银、应付客人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薪水微薄，全年无休，经常还要通宵值夜班。
就这样，这个机会还是顾笑和另外两个姑娘争破了头才抢到的。
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但好歹是份稳定的工作。
光明镇上没几家旅店，偶有从其他地方过来的玩家，都会选择离集市近的旅店入住，她们这间店占了地理优势，从来都不愁没客人。
顾笑心底也清楚，她能找到这么一份工作已经是撞了大运了，但……
每天起床，凉水洗漱，用罐头简单对付早餐，在柜台后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下班后散步回家，晚餐依旧是罐头，然后洗漱睡觉，又是新的一天。
这样重复又无趣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拖动着沉重的步伐，朝集市的方向走去。
路上，又想起那天来住店的姑娘。
眼睛亮亮的，笑起来像弯弯的小月牙，和自己这一身疲惫厌倦截然相反，她周身似乎围绕着一种莫名的磁场，令人忍不住感到放松和愉悦。
第二天去集市排队买关东煮时，顾笑才知道前一天好心提醒自己的姑娘竟然就是那位神秘的关东煮小摊摊主。
她咬着糖葫芦，听见姑娘轻快地说，她开了一家温泉旅店。
言语间，顾笑忍不住想象起那家旅店的模样。
她本能地觉得，那位年轻姑娘开的旅店，一定不会像自己日夜徘徊忙碌的这家店一样阴暗逼仄。会坐落在光明之处，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下。每一位路过的旅人都能进去买一杯又甜又暖的热饮，在长椅上轻松地聊会儿天，讲讲这一天的见闻，休憩片刻，再转身进入风雪。
如果可以，她也想去看看。
顾笑点开个人面板，数了数上面的金额，又丧气地低下头。
她等级太低，唯一一只召唤兽是当宠物养的低级魔物雪兔。那只蠢兔子和她一般孱弱，战斗力低下。顾笑毫不怀疑，她们一人一兔只要胆敢出城，不出十分钟就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哪里还敢妄想涉足那片高级魔物聚集的地方。
也不知要花多久才能攒够雇佣高级小队带她往返的钱。如果到了地方，旅店因为客满无法住宿，她连在那周围扎帐篷都是个麻烦……
这么一想，顾笑更郁闷。
耳畔就在这时隐隐传来喧闹，她遥遥望见集市正门。
集市入口旁边竖着一块两米多高的巨大木板，极为醒目，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大小不一的各色纸张。这里一直是镇上最热闹的地方，路过的居民都会习惯性停下脚步看看上面有没有新的告示，但今天，这块板子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地围起来了。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八卦雷达启动，顾笑察觉到不对，好奇地凑上前去。
人群将公告板围得水泄不通，她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顺着众人的目光终点找到一张白纸。
顾笑每天下班都会路过集市门口，顺便往公告板上瞅一眼，看看有没有新鲜事发生，所以她十分确定，这张纸是今天才刚刚出现的。
a4大小，能用这么大的纸刊登的，一般都是些重要消息。虽然大概率与她这种默默无闻的底层玩家无关，但也能当作无聊生活的调剂，顾笑精神一振。
她眯了下眼睛，在人群炸锅的讨论声中定睛看去——
【暖暖温泉正式开业！】
看到标题时，顾笑愣了一下。
周围的人早就炸了锅，顾笑的目光却缓缓移动，落在了离那张纸有一点点距离，略微显得没那么起眼的另一张崭新的广告上。
【暖暖温泉·招聘启事】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32章
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关于那天的关东煮和暖暖温泉的事, 在场不少战斗玩家都是这两天才从镇外归来，风尘仆仆地赶来集市交易材料，同时顺路来公告板看看情况。
此时见到“温泉”两个字, 纷纷懵了。
“温泉, 什么温泉，是我看错了吗？”
“这是什么交头暗号吗？”不少人却是想错了方向。
“有可能，据说刚刚天上忽然出现一群白色绒球，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的, 领头几只把这广告贴在了告示板上。”另一人啧啧称奇, “单看数量, 至少五六百只吧, 估计是什么特殊魔物，从来没见过……我们镇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召唤师？”
白绒绒没什么攻击性，又总生活在人迹罕至的高山, 是以认识它们的玩家并不多。
“看这坐标也是在高级魔物聚集区, 是不是在和队友暗示有boss出没啊？”一个身着重甲的汉子绞尽脑汁猜测。
“可温泉、鲜肉包、关东煮、冰糖雪梨、冰糖葫芦……这能代表什么魔物呢……”
还没猜出个结果, 倒是先把自己馋到了。
他来回念了几遍, 愤怒地一甩手, “靠, 不猜了，谁这么缺德, 用这些东西做接头暗号！”
眼看讨论方向越来越歪，有那天来集市凑过热闹的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插话道。
“什么魔物啊, 别瞎猜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前两天集市上来了个女摊主, 专门卖关东煮和糖葫芦吗？哎呦，香得咧，隔着一公里都能闻到那个高汤的味道。”
他这么说显然是夸张了，关东煮不属于味道特别重的食物，舒墨的摊子又在集市角落，怕是得排到近处才能闻到香味。但那无孔不入的味道搭配上隔着远远的就能看见的雪白蒸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男人边说还边夸张地用鼻子嗅了嗅。
“我专门起了个大早，四点就过来排队，这才抢到一碗。鱼丸□□弹弹的，又鲜又甜，豆腐皮吸饱了滚烫的汤汁，一口下去，整个人都舒畅了，对了对了，牛肉丸也很绝，肉质紧实，咬下去还会爆汁……”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几个灰头土脸的战斗玩家懵了。
鱼丸，豆腐皮，牛肉丸，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他们刚刚还在为这次出去的收获欢欣不已，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几人张着嘴，唾液疯狂分泌，拒绝相信，“怎么可能有人能在极寒末世里做出关东煮？你是不是被游戏逼疯了，幻想出来的啊。”
他们硬撑着嘲讽道。
十年来，确实有不少人因为无法忍受这时刻都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处境而精神崩溃，但面前这人说的话听起来实在太真实了，况且他表情还那么自信，让人反驳起来都没什么底气。
光明镇上万人口，那天来吃过关东煮的只占据其中极小一部分。围观群众猝不及防听见男人巴拉巴拉一通炫耀，莫名有种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踹了一脚的感觉。
而且这货还说得这么详细，末世降临前怕是做吃播的吧！他有考虑过他们这群没吃到的人的感受吗！
不管是不是编的，都不可饶恕。
群众愤怒的力量是恐怖的，男人转眼就被从人群中丢了出去。
男人：“……”
他扯着嗓子，大声道，“觉得我是编的，你去问问集市上其他小贩不就知道了么？那天的队伍都排到集市外了，买到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说完，又不屑地嗤了一声，“我光说了关东煮，还没提那糖葫芦呢。店主是实在人，选的都是上好的山楂果，每一颗都又红又饱满，裹着晶亮的冰糖……”
众人：“……”
啊啊啊啊这个游戏里怎么没有关闭其他玩家麦克风的功能！
他们真的不想再听这家伙的炫耀了！
不过这人虽然欠揍，但也确实称得上人肉种草机，这一通发言说得那天不在场的人都跟着蠢蠢欲动起来，目光不自觉就放在广告纸上舒墨画的那肉包子简笔画上。
那么简陋的笔画，他们竟然也能看得垂涎欲滴。
众人默默吞口水。
“这广告该不会是真的吧……”
还是有人不敢相信，“游戏里怎么可能有温泉？”
“我作证，至少关东煮的事是真的。”顾笑就在这时回过神，恰好听见这一句，弱弱地开口。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盯紧了顾笑。
她向来外向，倒不觉得怯场，只是这里还有不少高级玩家，目光锐利，看得顾笑有点发毛。她硬着头皮说：“那天我也来排队了，买到了一碗，我能作证那是货真价实的关东煮，热腾腾的，特别好吃……”
顾笑在众人直勾勾的目光里紧急刹车，以免步入刚刚那男人的后尘，成为第二个被丢出去的，“店主后来打广告说她开了一家温泉旅店，就是这个坐标。”
“既然店主能搞到热乎的食物，说不定真有些特殊的能力。”旁边的人听完，捏着下巴说，“这么说……可能真的有温泉？”
周围人的眼神都变了。
那张单子上写了住宿价格，普通双人间一晚才200点，还能不限时长泡店内的温泉！
“这……”
一个姑娘磕巴道，“真有这样的好事？”
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同伴抚了下胳膊，下定决心，“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我觉得这姑娘看着不像会骗人的人。”
“这末世实在没什么盼头，我明天就约人走一趟，看看真假，万一是真的，那不就赚大了？就算是假的，也能在那附近的高级练级区顺便练练级，总不会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