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陶华心里骂了一句,这小双儿,就见着人家小姐面相好看,脑子也扔了,不想想杀手有多可怕,一起走他们得多危险!
  满心愁苦吃完饭,结了账。
  小双去马鹏牵马去了。
  姬陶华凑近顾运,低声问:“你知道我们这一路去中州,要走多少天吗?”
  顾运同样小声以回:“还请大师指教?”
  “别叫我大师。”姬陶华嘟嘟囔囔。
  “那、姬公子?请问咱们此去平州,需要多少时日?”
  姬陶华沉沉说:“少则十日,多则半个月,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顾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我们慢慢走?”
  姬陶华:“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顾运面露微微不解的迷惑,问:“那你想说的是?”
  “此行一路,花费颇多,在下、在下囊中羞涩,银钱上恐有不足。”姬陶华说得勉强,自尊心稍微有些过不去。
  顾运往后仰了半寸,用一种不信任的眼神将姬陶华的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语气充满怀疑:“姬公子可是诓我,都说香山的桃花坞解签处日进斗金,怎说出囊中羞涩四字?”此乃顾运真实想法。
  谁知姬陶华听到这话,端是一脸沉痛,“小姐不知道,那桃花坞的主人并非在下,在下只是经人介绍在那处做事的,不过为着治生而已,每日只领些微薄薪资,实则异常穷困。”
  顾运凛然一悟,说原来如此,这也是个打工人。
  只可惜自己的行礼财物全在那马车之上,身上别说银两,此刻就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不过很快顾运回过神想起来,立马伸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将自己头发上一对点缀的赤金蝴蝶的簪子取了下来,还有腕上带着的一对儿金手镯,统统撸下来,往姬陶华手里一放,“姬公子宽心,虽然我的行李都丢了,这点首饰还可抵得一用,绝对不会让咱们露宿野外的。”
  姬陶华见金,脸色飞快高兴起来,将顾运的首饰收进荷包,然后,郑重向顾运保证,“顾小姐,在下一定会将你平安带到中州的!”
  顾运见此,继续往上画饼加码,“有姬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祖母母家就在中州,我们平安到达后,我必万斤酬谢姬公子,姬公子若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开口,家中人必会替公子办到!”
  姬陶华眼睛登时一亮,“此话当真?!”
  顾运拍着胸脯保证,“自然,绝无虚言。”
  需知姬陶华这人,在没下山之前,整日幻想的便是学富五车的自己有一日会被某方厉害人物三顾茅庐金车为座侍卫列阵恭恭敬敬请出山去,只是遗憾,这个美梦截止到他十九岁某一天清晨,被师父提溜着脖子一脚踹出山门。
  ——醒了。
  但下山后这些日子,依旧不忘初心,他人生的目标,就是给人当谋士!
  他当然知道顾运的身份,在顾运说出她的姓氏,父亲的名字时,顾家整个家族都在姬陶华脑子里过了一遍,主要包括现今顾家人中有何人出仕,官至几何。
  身为上阳派的嫡传弟子,姬陶华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认为‘人在山中坐,天下事尽知’这种技能是他们作为隐士高人的基本职业修养。
  所以,在顾运做了真诚的保证之后,姬陶华总算觉得,自己今日之遭遇不是无妄之灾,而是上天拿来考验他的能力和心性的!
  他一定会好好表现!
  第五十七章
  再说另一头, 原本是顾孟庆身边那仆从小厮阿贵,被人收买,收到命令, 要他将顾运从张家骗出来。
  他胆子也大, 心里制定了一套计划,叫了另外三个人, 一起装扮成小厮, 光明正大去张家, 道是家里大小姐吩咐让来接人, 说得有模有样, 就这么将顾运骗了出来, 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怀疑,非常顺利。
  这的确叫人难以防备,毕竟阿贵真的是顾家的下人,一个熟面孔, 都是见过的, 一时疏忽大意再正常不过。
  阿贵心中万分得意,出了江阳城,只要将顾运顺利送去主子手里, 以后顾家和司桓肃就都得乖乖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 就算他们不答应, 那也能杀顾家一个女儿灭灭他们的气焰。自己立了大功一件, 不知道能得多少赏赐!还有他的儿子, 主子承诺会给儿子脱了奴籍, 有天大的造化等着呢!
  只是千算万算, 万万没想到中途竟会出现变故,顾运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出不对劲, 识破了计划,并且引而不发,误导他们,趁着下车的空档,在他们放松警惕之时,坐上别人的马跑了!
  阿贵简直气得目眦欲裂,拼命追赶,却还是将人跟丢。
  煮熟到嘴的鸭子还能让她给飞了,这四人怎么受得了,还不提任务失败,回去必然会受惩罚。
  阿贵牙齿一咬,狠狠说:“两个人回去复命,就说顾小姐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救走,我和一个人继续往前追,那方向是往中州去的,豁出命去也要把人抓回来,想想自己一家老小!不把人拿住,我们也没活路了!”
  阿贵本来就是叛主的,比谁都害怕完不成任务,他是一点退路没有了的。
  四个人很快分头行动。
  阿贵和另一个人沿中州的路追了过去。
  这边,姬陶华和顾运也商定了好了计划。
  从这里去中州一共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往东南方向下来过岩县进入中州,另外一条路是往西南方经过定县进入中州。
  姬陶华翻开羊皮卷地图,指给顾运看。
  顾运想了想,说:“就走东南方向,从岩县过吧。”
  姬陶华问为什么,说:“走这条路可是要远些的。”
  顾运说:“走西南路经过定县,挨着襄州近,我现在真还有些担心。”襄州的关系与姚州牧十分微妙,也不知道私下达成同盟没有,顾运现在恨不得绕着他们走。还有一点她说的是,她二姐顾池春嫁在永城,离着定县并不远,顾运心想着若可行倒可以顺道去她姐姐那里看一看,不过现下也并不好确定,只能往那边走再说。
  “那行,就依顾小姐的。”姬陶华收起地图,一边说,“最好再买一匹马,两骑一匹马,马儿恐怕会受不了。”
  只是现在各地对马匹的管控都十分严格,普通人没有那么容易能买得到,现在一时半会儿的,有钱也无处寻。
  顾运说:“买马儿费劲,我看还是先找个村子镇子,不足拘什么,找人买辆骡子车牛车还更容易。”
  事实证明顾运说得有理。
  马儿没影儿,牛车却是很快就弄到。
  只是实在简陋,跟张家给顾运安排的豪华马车完全没有可比性。用房子类比的话,那就是从五进大宅和茅檐草舍的区别。
  牛车堪堪只是用几块木板拼接成的后车斗,然后罩上大块的青油布?
  甚至从木板的间隙能看到下面的土路,连个坐垫都不曾有,顾运这辈子没坐过这样的车。
  侍童小双却是,兴致勃勃说:“我给小姐赶车好了!”
  顾运一脸怀疑问:“那你的马呢?”
  “这有何难,拴在前面,让它跟牛儿一起拉车就是了!”
  顾运无话可说,默默爬上简陋牛车,前头小双坐在板板上兴奋驭牛,姬陶华骑头膘肥体壮的马走在最前头。
  这行路组合怎么怎么看怎么怪异。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三人做了一番整理,沿着大道一路行走,速度比只骑马慢了不少。
  这样看上去破破烂烂,没想却有一种别样的安全,几日行路下来,什么事情都没遇见。
  这日中午,姬陶华坐在马上,挺着背,往远处眺望,缓缓呼出一口气,说:“岩县就快到了!”
  顾运从马车上钻出来。
  姬陶华看着此刻的顾运,心里不免有些唏嘘,第一次见顾运时这人时绫罗绸缎,钗环叮铃,哪儿哪儿都好看漂亮,端的是个金贵骄傲的大小姐。这遭遭遇意外,赶了十来日的路,就变得一身灰扑扑,头发连个发髻都没有了,因为不会梳,这几日都是小双给她绑的辫子。餐风露宿的赶路,人瘦了,下巴变得更尖。
  与之前比起来,那简直就像是小天鹅掉进了泥塘里,天可怜见。
  顾运可不知道姬陶华这么想她,下车活动了下麻木的手脚,一边跟小双小声商量,“我坐不得车了,身上疼得很,待会儿让我骑马吧。”
  这几日相处下来,小双俨然成了顾运的侍童,与她腻在一起,十分听她的话,岂有不答应的,声音里透着欢快:
  “好的,我赶车,小姐你去骑马吧。”
  说着也不紧歇了,翻身上马,一气儿赶到县城,找到一间客栈住店,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顾运这才觉得得自己活了过来,赶路这么多天,一个城镇没见着,两三日才能在路边见着个茶廖饭馆,真个活得野人一样。
  人松泛下来,脑子才有心思思考,顾运琢磨着要给大伯家写信送过去,打自己出事过去这么多天,还不知道家里发现没有?若是知道了,恐怕已经急坏了。
  泡了个热水澡起来,顾运招来小二给她送一套文房四宝过来,伏在在桌上写了长长的三张纸,等墨迹干了之后,仔细封装好,又寻了小双过来,说:“小双,你出去帮我打听打听,寻一个稳妥的信商,我要给家人送封信回去。”
  小双只管应下,一边问:“那小姐可是要在这里不走了,且等府里人来接,就不去中州了么?”
  “当然不是。”顾运摇头,“就算信能顺利送出去,那边再派人来接也得月余功夫了,我总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再者,若是信件意外遗失并没有送达,可又怎么办?我这是做两手准备,怕府上还有奸人在,他们又没有防备,知道我出事,却不见人,别人趁此威胁又怎么办?故而送信是让他们宽心,知道事情都前因后果,我还是要与你们先去中州的。”
  小双笑着挠了挠脑袋,转头出去帮顾运打听寄信的信商去了。
  而梧州那边,直到那边张府派了人如梧州顾家,两方一见面,说起话来,说她们姑娘们问九姑娘的好,才是知道,坏了,出事呢!
  乍然得知顾运使用被绑架,崔氏吓得魂儿都飞了出去,一脸凝重送走张家人后,眼再也止不住,直往下流。
  心里喊着夭寿的天杀的家贼,只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对着顾孟庆哭得不止,这番是儿子出事还没寻回,侄女又遭事。
  “我们家是犯了什么忌讳,先是丰儿,现在又是九丫头,要报应且报在我身上好了,如今可如何是好,咱们如何与二弟和弟妹交代!”崔氏哭得声嘶力竭!
  顾孟庆脸上也失了颜色,只是到底稳住了,沉思片刻后,说:“我去找人帮忙,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九儿找回来。”
  顾泰已经去找顾承丰,人早就不再梧州。
  顾孟庆与崔氏夫妇虽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蚱,可却是半点不敢将事情生张出去,满得死紧,万一传出半分流言蜚语,那能将顾运整个人毁了。
  当日入夜后,顾孟庆快马加鞭,亲自去见求见了司桓肃。
  而今他所能想到,最有手段有能力能找回顾运的人,且他舍下一张老脸能请得动的,也只有司桓肃。
  顾孟庆在书房等了片刻,司桓肃才姗姗来迟,倒没没有为难,只淡淡问了句,“顾大人深夜造访,未知有何见教?”
  顾孟庆并未先说话,而是合掌躬身行了一礼,随后,却见他将衣袍一撩,直直跪下。
  司桓肃的眼神有瞬间的变化,沉沉道:“顾大人这是何意?”
  顾孟庆面色凛然,“下官因有一事,实在无法,只有请求大人帮忙!”
  “到底何事,让孟大人如此?你且先起来说话为妥。”
  顾孟庆再次合了合手,面容背痛,“下官实在是无法了,因涉及家中私事,并不敢惊动别人。却是下官的侄女,遭人绑架,已是失去消息好几日。”
  司桓肃太阳穴一跳,“侄女?哪个侄女?”
  顾孟庆沉声道:“是小九。”
  —
  顾运和姬陶华在岩县待了三天,信已经使信商送了出去,她又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永城看看二姐,她二姐自从出嫁后就一直没再回过京城,已经好几年,和家里的联系亦只有年节上的节礼来往。
  小双看见她犹疑不定,脆声与她得分析,我也知道你们大门大户里的人,平日里总会被这些事那些事被绊住脚,想寻个空档走亲戚还不能够呢,现因着这个误打误撞的机会到此处,不去岂不是可惜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顾运也知道,而她之所以犹豫不定,不为别的,单只是因为她二姐姐的夫家,并不是个十分好相与的人家。顾运又请出自己是个不能忍的性格,怕自己到时候去人家府去做客,或听到些或见到些憋屈恼火的事,指不定又忍不住发作出来,要再闹得二姐姐两面不是人,那场面就好看了。
  就像当初她脑子一热闹南襄侯府时,可不就是如此,完全的自作主张,没顾后果,要不是顾泰私下本来就计划着和离,只怕都不太好收场,别的就罢,若为着这些,将姐妹间的情谊弄坏了,那才叫坏了事,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