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笔可要比粮食轻巧多了,可一整车纸的价格却不知是米面的多少倍, 以至于整个商队的物资价值都被这几车纸给拔高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害得首领自接到这单以来就没一日能睡个好觉。
大部分人都被授意原地待命, 商队的几个首领则跟着那尔图到了部落边缘的一个巨大的帐篷之中,帐篷里面已经堆满了用来交易的各式物资,中间搭了张桌子用来清点和计数。
燕王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
兽皮虽然是交易中的“硬通货”但到底数量有限,大部分用来交易的物资还是风干的各类肉干,北境人制作的肉奶制品可以在自然环境下保存上极长的时间,对这些常年游走在各处没个固定休息地方的商人来说是难得的好东西。
不仅如此,北境的神山上其实还有许多珍贵的资源,从玉石原石到铁矿甚至金矿都一应俱全,但这片辽阔却封闭的土地上却没有几个人懂得开采这些东西,就算有懂的也鲜少会翻越那座茫茫雪山,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这些矿藏竟然一直都未被人发现。
全然是空有宝山却不懂得利用了。
燕王并不准备让这些外来雍人在自己的部落中多留,那尔勒苏作为整个部落中大雍话除去燕王最流利的那个自然也跟着去与商队交涉,他在燕王部落中担任的职务里就有和大雍商队交易这一项,这段时间忙的几乎是脚不沾地,也没什么闲暇功夫找小余玩了。
近日天气愈发寒冷,侍从扣了扣门,在得到回应后便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她手里提着个漆亮的食盒,略略俯身冲着小余行了个北境的礼节,而后便将食盒放在了桌上转身退了出去。
小余不喜欢和外人接触,燕眠初也没给他安排太多的侍从,前鞑鞳首领身边光是贴身伺候的奴隶就有足足百人,和他相比燕王的日子简直清苦的可怜。
说是侍从,其实同样也是北境部落中的勇士,平日无事便在院子外面护卫着安全,有需要时小余可以直接喊他们的名字。
这些护卫的忠心没得置噱,但性子却一个比一个闷葫芦,他们又不像那尔勒苏那样天生有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能一口气不喘连珠炮似的说上个半天、即便得不到回应也依旧我行我素继续说个不停,像是个工具人一样做完自己的事情就安静消失在小余的面前。
他仍自顾自地写着手里的东西,直到一整张纸都被写满。
他知道,这天是大雍商队到来的日子。
这种事情又没什么好瞒着他的,早在他刚来时燕眠初就问过小余有什么缺的少的可以趁这机会购齐,他刚来时燕王怕他水土不服没少操心,连着巫医都一天三次地上门给他诊脉,连着被灌了大半个月的苦涩药汤。
他隐约猜测到自己身体能恢复的这么迅速……应当和那些药也有关。
燕王曾经问过他要不要看看那些远道而来的商人,毕竟北境大雍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他不知道小余来到这里后是否有过思乡的情绪,或许在听到熟悉的语言见到相近的容貌后能让他的心情稍稍开心一些。
小余完全不明白燕眠初为什么要这么想。
他对大雍没有一点归属感,在他看来大雍把他送给了燕王且燕王还救了他的命,他就已经和过去的那片土地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过去的事情并不会带给他快乐,回忆永远只会被痛苦填满。
甚至他是在本能地抵触和恐惧“大雍”这两个字的。
小余的眉头越皱越紧,握笔悬在纸上的那只手也不复最初的沉稳开始逐渐颤抖起来,被刻意遗忘的事情如大雍商队车轮碾过的道路——污浊的泥土被白雪覆盖、被马蹄践踏高高扬起,又被载着厚重物资的车辆狠狠轧过,只能发出吱咯吱咯的摩擦声响,如同泥土和积雪濒死时的哀鸣。
他知道,燕王没有让商队进入部落。
他也知道自己如今所在的位置距离那些来自大雍的商人很远很远。
他知道守在院前的护卫会严格遵守每一条来自于燕眠初的命令,禁止每一个危险的人进入他们的院子。
但他还是怕。
洁白的纸张蓦地氤氲开大片,墨滴从笔尖滚落坠在白纸之上,他顿时将笔放在一旁惋惜地拿起那张还没写几个字的纸,他知道纸在北境有多珍贵每一张都写的格外珍惜。
虽然燕王将库里的所有纸都拨给他了,但他看着那个漆黑的墨点却仍旧是心疼了半天。
脑中乱糟糟的各种思绪混作一团,小余将笔砚洗净重新放回原处,侍从送来的食盒至今还没有被他打开,过了这么半天里面的东西估计也被放凉了。
他静坐片刻,转身脱了外衣准备上床休息一会儿。
果不其然做起了噩梦。
……
律令严禁大雍和北境人私下买卖交易,这支商队能发展出现今这般规模自然极其不凡,从雍都朝堂到北境五城到一路上的江湖势力商匪流寇……一重一重打点下来,商队首领背后的势力人脉根本无法想象。
燕眠初清楚北境的东西在大雍有多受欢迎,物离乡贵商队反手就能卖出进价的数倍,否则他们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生命危险深入北境了。眼前这位并不是商队的真正主人,但能领导整个队伍在背后势力中的地位当然也不低,看在对方的身份背景上燕眠初一直有意和对方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几年下来一来二去的竟真的攒下了点私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