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喉头的苛责之辞登时憋了回去,心中稍缓,慢慢转回头去,迎着其他茶客的目光,“啪”地一合扇子,把闷气撒去话题中心的苍焰魔尊身上:“大家伙可知道苍焰魔尊的一日三不见一说?”
  邻桌的少年已收敛笑意,边听边端正坐着,“咔嚓咔嚓”剥起手里的杏仁。
  说书先生抿了口茶,咂嘴道:“传闻最终之战后,各方使者援兵辞别清风城,哪来哪往各回各家。而那魔都以内,绯月殿遍寻不见苍焰魔尊本尊。”
  “这传闻里的一日三不见呢,指的便是早寻不见,午寻不见,晚还是寻不见。那鸳鸯楼主直道是人丢了,再管不得咯!可我却听几位魔界友人说……”
  他刻意卖足了关子,才道:“那位可是修道界出名的美人儿,在外风头又盛,如今一无前夫扰心乱神,二无煞罔战乱威胁,日子过得是愈发潇洒快活,回去以后四处搜罗,竟弄来了十个英武俊朗的男人。于是这一天到晚,时间自是不够用的。”
  谈及八卦,他是成堆的点子添油加醋。可这苍焰魔尊和十个男人的爱恨情仇还未能起头,邻桌少年便悠悠道:“若真如先生所言,他可真是太忙了。”
  邻桌人是头一回插话,一桌子茶客齐齐望了过去,但见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生得俊美出尘,一双浓黑的眼眸勾着桃花,好似微微含笑,眉梢眼角尽染鲜活灵动的少年风华。
  少年拖着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过来,笑盈盈道:“我倒听来个不一样的,说他早不见,只是独自跑去九幽深渊边儿上,晒晒清晨的月亮;午不见,则是去听他从前最烦听的老套感情戏;至于晚不见,更没什么,无非是寻了个幽静之处,与他那发小饮酒谈心罢了。”
  先生正欲反驳,忽觉何处不对,揪着不放道:“听什么戏?既都说了他烦听,怎得还偏要去听?”
  少年耸肩:“你不去问他,问我作甚?”
  先生一瞪眼:“我上哪儿问他去?小仙长,你是耍我们的罢!”
  “先生说的哪里话?”少年闲闲道,“是真是假,难道不全看你们信不信?”
  话落,他便继续剥他的杏仁。
  倒是伶牙俐齿!这少年像是专门来拆台的,哪儿有半点仙家弟子的谦和守礼?说书先生心头憋闷,深呼吸了两大口气。
  他见少年面生得紧,年岁也不大,眯起眼睛,拿严苛的眼神审视了半晌,微微昂着下巴道:“小仙长莫不是这两年新入清风宗的?”
  少年闻言笑嘻嘻的:“不早不晚,半年前。”
  “刚过半年?”说书先生佯作惊讶,继而语重心长道,“那小仙长可得多学习同门优秀的师兄师姐,去看看他们平日里耗在修行上的时间,与待人接物的态度方法。时日久了,必获益匪浅啊!”
  听出他话里暗含的挖苦教训,少年面色不改仍是笑:“先生也得广结八方益友,消息得来悉心鉴别真假,否则哪日与别人闲叙闹了笑话,那多丢人啊。”
  桌边茶客听两人互相寒碜,不由发出窃窃的笑声。有人好奇问了:“小仙长年岁几何,又是贵姓?”
  少年眨眨眼,不答反问:“你看我像年岁几何?”
  那人猜了个大概的数字,正要问出口,忽听茶馆门前有人唤了声:“小苏。”
  少年循声望了去,将去了壳儿的杏仁敛在掌心,悠闲地道:“就当我十八吧。”
  话落,他从座上起身,几步便晃悠出了茶馆门口。耳畔还听那说书先生在身后与其他茶客辩解,他很快撇了下嘴,踢着块石头与身边人走。
  谭辞舟看他一眼,道:“去飞鸿宗的人选据说是定下来了。”
  “这么快?”少年分了几粒杏仁过去,“你,我,还有谁?”
  “明心堂前五是定了,其他的听说与赏罚堂和安逸堂有关系。他们说若不出意外,这次领队人……”
  两人一路交谈,很快回了清风宗内。远远望见一小群弟子步履急急,相互之间似在讨论什么,语速急切。
  两人不明所以,互相对视一眼,揪了个眼熟的弟子相询。
  “是大师兄啊!”那弟子激动道,“方才有人来请宗主,说是安逸堂长老那边有了好消息!如不出意外,大师兄近日怕是就能醒转!!”
  谭辞舟眼眸陡然颤动:“你,你是说……”
  清风宗的大师兄……除荀锦尧以外再无旁人能担!一众亲近他的弟子早已从去年冬等至次年春,再从次年春等到又一年末,漫漫三百多日,期待早被磨平。可现如今,他竟有了就此醒转的希望?!
  平素冷静自持的小领班,被一个消息骇得久久回不过神。好半天缓过劲了,他急急扭头便要唤身边人:“我们去看……看?”
  他话末微顿,不由翘上疑惑的尾音——身侧少年是何时跑了个不见影踪?
  第188章 昔日不再
  荀锦尧所居兰清院外。不多久前,秦沧程来得匆忙,却不忘留人将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院外尽是闲暇里闻风赶来的同宗弟子。他们无法突破值守弟子组成的人墙,便站在不远处翘首观望,彼此低声讨论。
  忽地,众人眼前闪过一道身影。
  来人赶得急,身姿轻盈如蝶,从几丈远外光秃的枝干利落翻下。枝头坠落蓬蓬碎雪,少年一袭水蓝道袍,举止间衣袂飘摆,眨眼之间挟风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