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雅惊讶地看向我,眼里又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我不会娶你。」他平静又决绝,「娶了你,我便下不了手了。男子汉大丈夫,不会残害自己的妻子。」
  啊,真是令朕头痛!他怎么这么多破讲究!
  「那你要怎样!」我快失去耐心。
  「杀了我。让我像一个战败的将军一样死去。」
  「朕不愿意。」
  「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我曾让你在我和『良仁帝』之间选择,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陛下不会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好一个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天我用这句话为难司徒雅,今天他以牙还牙。
  在玉玺和我之间,他选择了玉玺。而我在他和皇权之间,也选择了皇权。
  所以我们都不配再拥有爱情。
  好吧!
  我向侍卫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侍卫端上一杯酒,放在司徒雅面前。
  酒液血红血红,比鹤顶红还红。
  「司徒雅,朕赐你一杯毒酒,留你一具全尸,满意了吗?」
  「如我所愿。」他笑容轻松,端起酒杯,向我隔空一举,「谢陛下。」
  仰头饮尽,从容自若。
  十六
  我让侍卫们都退出去,屋里只留我和司徒雅二人。
  「这毒酒会在一个时辰后发作。我们还有一些时间。现在,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将军。」我脱掉黄色龙袍,露出一袭红裙,「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一起好好待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司徒雅变得温柔。
  我站起身,朝他走去。羞羞地,怯怯地,走向心爱的情郎。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向我敞开怀抱。
  我在他膝上坐下,手臂环着他的脖子,脑袋在他脖颈间蹭蹭。
  我们互相倾慕了五年,思念了五年,直到今天,才终于能够相拥,心里只有单纯的幸福。
  他挑起我的下巴,吻了我的唇。
  本该甜蜜的吻,却饱含无尽的苦涩。
  不舍得啊,真的不舍得。
  「别哭。」他擦掉我的泪,「堂堂帝王,哭鼻子可丢人。」
  「呜呜呜哇——」他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凶了。
  「不哭不哭,对不起,我错了。」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你错在哪儿了?」我抽噎着问他。
  他沉默良久,回答:「错在不该与你相遇。」
  「既然犯了错,就要补偿我。」
  「怎么补偿?」
  「与我做一次夫妻吧。」
  「……好。」
  不记得是我将猛虎扑倒的,还是猛虎将我扑倒的。绡帐落下,春宵苦短。
  十七
  激情过后,长夜未央。
  他穿好衣服,理了理衣冠,转身欲走。
  「不要走。」我扯住他的腰带。
  他背对着我,咳了两声,呼吸有些粗重。
  毒开始发作了,他在承受痛苦。
  老虎将死时,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独自死去。
  这是最后的优雅和尊严。
  我松开他的腰带,他便决然离去,未曾回顾。
  片刻后,烟秋来向我汇报:司徒雅,卒。
  「朕知道了。烟秋,什么时候了?」
  「陛下,卯时了,该上朝了。」
  「好,为朕更衣。」
  「是。」
  烟秋熟练地为我穿上朝服。她是我的奶娘,我登基后她成为内务大总管。司徒雅攻占皇宫时,她扮作御膳房老宫女,为我传递消息。
  我走出来,苏己己和龙点睛已候在门口。
  御辇停在阶下。我下台阶的时候,心不在焉,一脚踩空。
  苏己己和龙点睛连忙把我扶住:「陛下当心……」
  属于我的,永远都在我身边,不离不弃。不属于我的,攥得再紧,也会如流沙从指尖消逝。
  我的脸隐藏在冕旒之后,没人看得见我的泪。
  十八
  良仁五年夏的这场叛变之火,终于扑灭。
  良仁帝却也元气大伤,之后的几个月都不视朝了,渐渐消失在外人眼前。
  好景不长。九个月后,益州叛乱又起。
  叛军首领还是那个人,司徒雅。
  良仁帝的酒没能毒死他。那日他毒发晕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益州城的红浮楼。
  台上有女子在弹琵琶,却不是她。
  他出离愤怒。
  为何要放他一马?觉得他不值得死在她的手里吗?
  好,既然你要放虎归山,莫怪我卷土重来。
  他集结残部,再一次杀往皇城。
  这一次,依旧所向披靡。
  良仁六年春,叛军攻入皇宫。
  良仁帝没有「逃跑」。被抓的宫人交代, 皇上就在白月宫。
  司徒雅提着刀, 闯入白月宫。
  守门的侍卫想拦住司徒雅, 司徒雅一举刀,侍卫就吓跑了。
  他踹开殿门,大步流星穿过正殿, 走过几重廊庑, 沿路有宫人吓得不知所措,他一概不理。
  进入天子寝宫,闻见一股奶香。司徒雅停住脚步。
  他凝神观察四周, 没发现异样, 便继续往里走。武夫的铁靴敲打着汉白玉地面,不祥的节奏。
  掀开帘幕, 温香柔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见她斜卧在床上, 正给怀里小小的婴孩喂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