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没有什么关系。
」
「你只要承认,你是受张凤缘胁迫,朕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我沉默了。张凤缘虽然坏,但十年前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捞出来的人是他,把我养大成人的也是他。没有他,也就没有我。
我说:「我和张公公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他。」
「朕那么信任你,那么喜欢你。」薛碧谙压抑不住极度的失望,「可你,欺君瞒上,你……你……」可能是我的罪状太多,他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你还妄图破坏朕与皇后的感情。」
最后这句倒把我逗乐了。我苦笑:「冤枉啊万岁爷,您和皇后之间有感情可以破坏么?」
他也苦笑起来:「是啊,没有感情。」
「但是,她是皇后。」他语气骤冷,「朕以前警告过你一次,不能容忍你祸乱后宫。」
「皇后和我之间,如果只能选一个,万岁爷选谁?」我自顾自地问。
他说:「这不是后宫争宠的问题。」
「我就想知道,周白莲和我之间,你选谁?」我提高声调。
我偏要争宠,我进宫就是为了争宠。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也不算一会儿,挺久的时间,久到我心冷透了。
「朕选皇后。」他回答。
这两天,肉体受着这么大罪,我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可这一瞬间,他喂给我的水都化作眼泪,湿了我的两颊。
「她是皇后,是国母。」他怕我不懂,还认真跟我解释:「值此多事之秋,河西战事正酣,北方又逢大旱,朕需要事事持重,凝聚人心,与群臣百姓共渡难关。」
「明白,我都明白。」我只是感到好无力啊,我想与他携手风雨、同生共死,奈何我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望万岁爷恩准。」
「你讲。」
「让我死得舒服点,不要太痛,不要太惨,千万不要千刀万剐那种死法,可以么?」
「可以。」
我累了,闭上眼。他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这一别,怕是永别了。
十六
我还没死,薛碧谙却降罪于我干爹,命人将他押缚回京,听候降罪。
回京的路上,我干爹在夜里偷逃,侍卫找到他时,人已坠崖而死。
薛碧谙下旨,此案就此了结,不再追究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得再提。庶人张氏免去死罪,着出宫修行。
我出宫这天,距我进宫正好满两年。遥想当初进宫,意气风发,志在必得。夺恩宠,夺那巅峰之上的权力。
如今,我却两手空空,心也空空。
临出宫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巍巍宫阙,一个人都没有。不知薛碧谙现在何处,很有可能,正在万寿殿批折子吧。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打扰他了,再不会有人妨碍他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其实我是真心希望,这个破败江山在他的修补下,能一天天好起来。我帮不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
但是,仿佛天要亡大,这年冬天,又是一场连一场的雪灾。大批百姓冻饿而死,活下来的揭竿造反,河西叛乱未平,广南民变又起。
而我,被囚在京城以东一百里的雪月庵里,剃去青丝,变成了一根没有烦恼没有知觉的木头。
每天吃着寡淡无味的斋饭,鸡汤更是熬不得了。
行尸走肉的生活过了一年,我与世隔绝,有如桃花源中人,问今是何世,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直到某一天,皇上驾崩的消息飞入雪月庵。
庵里住持为皇上念往生咒,咒声日夜绵延不绝。我待在小屋里,麻绳一甩,把自己挂上了房梁。
这一瞬间,有人破门而入。明黄的衣衫,修长的身形,是他来了。
十七
我醒来时,他守在床前。
他更清癯了,脸色阴郁苍白,目光却是柔和明净的。
「朕早都想来看你,奈何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多么熟悉的借口。
「我知道您忙。」我纳闷,「但您不是……驾崩了么?」
「做皇帝做累了,死一会儿。」
「带折子来了么?」
「没带,这次不批折子,专心陪爱妃。」
「能陪多久?」
「不好说。」
「那就,能陪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好。」
我伸出食指,勾住他的腰带。
「喂,这是尼姑庵,不太合适吧。」他坐怀不乱。
「草丛尚可,万岁爷还怕这?」
「说得
也是……」
这应该是我和他一生中最快活最放纵的几天。白天没有大臣求见,夜里也没人催他去听军报,没有折子横亘在我们之间,没有言官,没有皇后。甚至没有万岁爷,也没有张贵妃。
只有他和我,薛碧谙和张绿茶。
我靠着他的胸膛,贱兮兮地说,万岁爷再跟我鬼混下去,要亡国了哟。
他吻着我的额头说,亡国就亡国吧,全都去死吧。
我说那挺好,历史上亡国之君都能名留史册。
他说你个小坏蛋,朕可不饶你。
我说那来吧,谁怕谁。
我们相拥着翻进帐子。
我又想到了那句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