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来不及喊冤,就被关进暗室。
三天之后,查验结果出来了:我熬鸡汤的鸡有瘟病,当日宫中送入的一批鸡都有此类病状。
皇上把御膳房的管事太监重罚了,而我算是无心之失,被罚禁足思过。
这个处罚不算重,但我明白,薛碧谙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从今往后不要勾引他了,不要祸乱他的后宫了。
他要做他的好皇帝,革除弊政,实现中兴,不允许任何人干扰他。
华墟宫,成了一座华丽的废墟。日子孤独,拮据,绝望。
我干爹定期派心腹给我捎些吃穿用品,可能他对我还抱有希望,觉得我还能死灰复燃。
禁足的日子从秋熬到冬,没个尽头。每天对着墙壁砖瓦思过思过还是思过,我一个小妖精,都快给修炼成佛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候,一个月色正浓的夜晚,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瘦了,眼窝深了,少年的翩翩潇洒完全褪去,只剩一个男人的疲惫和阴郁。
他说:「朕早都想来看你,只是一直太忙了,没顾得上。」
哦,三个月都没顾得上,看来确实忙。
这三个月我虽然禁足,也偶尔通过干爹的人听闻零星消息——天灾不断,民变四起,国库银两告竭,朝中党争不歇。
我想,他一定很累吧。
他:「想喝你熬的鸡汤了。」
我:「万岁爷不怕鸡瘟?」
他:「朕自己带了鸡。」
白得玉抱着一只老母鸡进来。
「现熬吗?需要两个时辰,万岁爷没那么多时间等吧?」
「朕把折子也带来了,你熬鸡汤,朕批折子。」
好家伙,世事真奇妙,我都快看破红尘了,他却自己贴了上来。
我架炉子,烧水,剁鸡,调汤。
他就在旁边的小墩子上坐着批折子,时不时抬头往我这边看一眼。
当鸡汤散出第一缕香味时,他忽然说:「朕是急性子,总嫌时间太慢,可这一刻,非常希望光阴就此停住,停在这静谧安然的一刻。」
这句话,竟然令我一阵心酸。
不可否认,他是个好皇帝,大有史以来最好的皇帝。勤奋,正直,有担当。疯狂地燃烧自己,只为挽大厦于将倾。
所以,从坐上皇位之日起,他就再也停不下来,直到生命的尽头。
九
喝完鸡汤,我俩干瞅着对方。
我说:「万岁爷要继续批折子吗?臣妾先回屋睡了,不打扰万岁爷。」
他讷讷地:「居然,都批完了。」
「啊,那……」
「要不,朕陪你一起睡?」
换作禁足前的我,听到这话,估计一个纵身就扑向他了。
可现在,我只是木木地,不知所措。
「走吧,咱们去床上睡。」他竟主动拉起我的手,带我向内殿走去。
我被他牵着,脚下软绵绵的,像踩着棉花。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他把我放在床上时,我这么想。
「而且还是个春梦。」
他解我领口时,我这么想
。
「啊,这春梦,好逼真。」
他冰凉的唇吻我的脸时,我这么想。
「禀万岁爷……」白得玉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俩的梦一下子惊醒了。
他撑起身子,沉声问:「怎么了?」
「河西来了紧急军报。」
他迷蒙的眸子瞬间清明,迅速起身下床。
走出两步,又回头对我道:「你先睡,别等朕了。」
剩我一个人傻眼。我以前这么耍过皇后,果报不爽,现在报应到我自己身上了。
无梦的一夜过去后,清晨白得玉带来了圣旨。
我被解除禁足,晋升妃位。
哈,这等好事,我差点又以为在做梦。
「依惯例,还该有些赏赐的。」白得玉恭恭敬敬对我说,「可现如今前线吃紧,后宫都要节省用度,万岁爷说,望娘娘体谅。」
体谅,当然体谅。如果我贪慕荣华富贵,就不会进宫来了。
放眼当朝百官,哪个不是富得流油,只有天子最穷。
过了两天,薛碧谙来到华墟宫。他更瘦更阴郁了,宽阔威严的龙袍也遮不住他的虚弱疲倦。可他望向我时,目光变得明净柔和。
依旧如上次,我熬鸡汤,他在一旁批折子。
我剁鸡块的时候,他忽然说:「茶茶,朕今天又杀了个不听话的大臣,千刀万剐了,就像你对待这只鸡一样。」
我的刀顿了一下,感觉这鸡有点可怜。
薛碧谙继续道:「朕登基整整四百天,你猜朕杀了多少人?一千八百五十一人,全是些贪赃枉法、尸位素餐之辈。言官却骂朕酷厉残忍,你觉得呢?」
砰,我一刀把鸡头剁了。「天子哪有不杀人的,万岁爷,您坦白讲,杀人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爽?」
他笑起来:「哈哈,你啊。」
他索性扔下折子,问我:「鸡汤还要熬多久?」
「大概一个时辰吧。」
「朕上次是不是欠了你什么?」
「啊,欠了什么?」
他凑过来,从后面揽住我的腰,「欠了你,一场春宵。」
十
床上的薛碧谙,和书案旁的薛碧谙,完全不是同一个薛碧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