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首领坐在谷为先面前,看他啃饼子,大口喝水。他毫无惧色,吃饼子之时吞咽有力,挨那两箭对他毫无影响一样。小首领忍不住触碰他伤口,他眉头都不皱。
小首领想审问谷为先一番,但看他幽黑的眸子里射出的光,顿时改了主意。他自知心力不够,是无法从这人口中问出什么的。
“再来点。”谷为先道。
小首领头一次见战俘这般,吃不够还要再来点,他是忘记自己是战俘了吗?
“再来点。”他对属下道。
谷为先看着这小首领,已猜测出他跟大多数鞑靼男人无异,是个空有一身力气的草莽,属实好拿捏。但谨慎如谷为先,他不会率先出招,而选择养精蓄锐。
前两天谷家军的人趁乱打劫,拆了鞑靼王爷们的二二阵营,让他们各自反目成仇。然而半路又杀出一股人,看起来与谷家军的目标一样,是要搅乱这锅粥。谷为先掉头去追那伙人,却遭遇了天灾。
行军打仗最惧天灾,天灾意味着老天爷不帮你、无法占着天时地利,而他远在鞑靼都城,自然也占不了人和。
这等困境头一次遇到,他深知自己九死一生,却又隐隐觉得自己命不该绝。
自然要再斗一斗!
谷为先像他父亲谷翦一样,最不信天命,世人总道天命难违,他偏要与天斗!
那小首领走出去了,谷为先静静坐在那里。这个简陋的营地里,帐篷露着风。那风刚好吹到他,能把他吹得更清醒。他首先想:那伙人是谁?
他对每一个鞑靼王爷都熟知,都城外驻扎的王爷们已打做一团,看起来无人能有这样的头脑,诚然,他不能这样武断。那么,就是其中一个王爷,又或者,是另一个深藏不露之人?是谁呢?
阿勒楚!阿勒楚没死!
谷为先腾地睁大眼睛,他屡屡与阿勒楚过招,多少了解他,他绝非草包将军!倘若真是阿勒楚,那叶华裳计划的最后一击就是赌对了!
叶华裳这个奇女子!
谷为先惊叹于叶华裳的谋略,她能在这样的劣势之中活下来,并逐渐掌握主动,又提前预判当下这复杂的局势,赌了一步奇招!
谷为先不能让叶华裳这步棋输在自己身上,他需要逃出去,找到其他谷家军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吹梦到西洲(二十四)
雨又下了起来, 琉璃瓦噼里啪啦有好听声响。花儿坐在潮热的屋内,一头厚发湿了半头,湿湿贴在衣上。梨子捞着她头发看了看, 索性找了根簪子帮她把头发簪了一个发髻。
“又抓人了。”梨子与花儿耳语:“这些日子着的那几场火把好好的屋子烧了, 说那是皇…霍大人为自己盖的宫殿呢!”不知哪日起外头人对霍琳琅的称呼已从霍大人变成了皇上,就连梨子听别人叫了几次后都差点被感染。
“叫他皇上又如何?这天下最不缺皇上呢!”花儿托腮看着外头昏昏欲睡的侍卫, 猜测着或许时机快要到了。或早或晚,还会有一场大火。
“那宅子烧了, 自然要重建的, 可这些日子屡屡有人熬不住死了, 没准儿要有新人来了。”梨子兀自叨念着, 她对这一切太过熟悉了,人不够就抓人来;人够了, 就不顾人死活。
花儿故意大声打个哈欠,起身回到床上,阂眼睡了。外头的响动她都听得见,梨子说得对, 果然抓人来了。夜再深些的时候,花儿听到院门被推开, 有酒气瞬间发酵, 雨夜变了味道。
霍言山来了。
花儿知晓他会来的,花儿猜到衔蝉会对付霍言山, 至于如何对付, 那一定是隐蔽又了不起的手段。衔蝉操纵盐,把个江南城搅个天翻地覆。
这是极难的事。
她要小心掌握着分寸, 既不能让百姓真的断了盐从而危及性命, 又要令百姓对霍家怨声载道。一收一放, 均不能出差错。作为江南百年望族的霍家,始终想不到他们的名声景毁在一个小小女子手中。
亲自跟随白栖岭的霍琳琅甚至折返回来,彻查这档子盐案,却没有任何发现。唯独那屡次抢盐的不官不匪的人,霍琳琅觉着像谷家军的人。谷家人在北地待久了,全然失却了朝廷军队的模样,变成了山匪,倒也说得通。
但谷家军的人却是没有这样经商的头脑的。操控盐市,把握人心,每一步精心设计,劫霍家的盐打压霍家的气势,又从中赚大银子,放眼这天下,怕是只有白栖岭有这等本领了。可是白栖岭正被日日盯着,纵然他有翅膀,都给不出霍琳琅的手心,更何况闹出这样的动静呢?
霍琳琅被许多事牵扯了心神,原本要与白栖岭速战速决,将江南大本营交给儿子,不料他不在的时候,却有了这样的祸端。再看霍言山就无论如何不顺眼,任霍言山如何解释他都不听,最后指着霍言山骂他:“脑子空空如也的草包!被我滚!就你也配得天下?”
这句话当真是狠,霍言山原本就对父亲的诸多行为不满,这下彻底记恨上了。您不是想偷偷绣皇袍么?不是想皇袍加身么?那儿子倒是要看看您究竟有没有这等本事!
对权力的贪婪彻底令父子反目了。
霍言山美人在侧,又畅饮美酒,但眼前种种均无法令他抒怀,父亲对他的辱骂每每跳出来,折损他对父亲的情感。最后,他终于喝醉了。
醉了,这江南城自然是不想待了。父亲不是厉害么?不是能掌控天下操纵一切么?那就把这“盐乱”一事丢给你好了!儿子无能,儿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