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擎临行前又看了眼花儿和白栖岭,冷冷一笑,上了马车。而朝瑰则指着他们道:“给我等着!”
“放马过来。”白栖岭抛下一句,走了。
回到白府,花儿关上了屋门,将白栖岭按坐在床边,她有许多话猜想需白栖岭印证。这一次去三巷,花儿颇有收获。
先是衔蝉,她如今那般厉害,不动声色就为他们解了难。她趴在屋顶看她被打那一晚,是担忧衔蝉被困,一心想救她出去的。而今日花儿忽然明白,衔蝉或许不需任何人救她。她那样了解娄擎的脾性,那样从容,她会是斩杀娄擎的最后一刀吗?
其次是娄擎。花儿为他按腿之时,察觉到他的血液流得比旁人快,裤子隔不住他发烫的身体。娄擎要么是在进大补,要么是中了什么毒。
最后是那院子里的人。京城人常说三巷里的人都是行尸走肉,可花儿看到的绝非如此。花儿觉着与她对视那个人开化了,眼中凝神聚火,像要焚烧什么一般。
她对白栖岭道:“你说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三巷里的人在酝酿一场大谋杀?他们从前一定也想过逃跑,或想过反抗,但他们失败了。是以他们从长计议,想一举杀掉娄擎?”
“别人有没有这样的胆量我不知,但衔蝉,是有这样的胆量的。”白栖岭道:“衔蝉是自己主动去三巷的,她与别人不一样。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皇上的傀儡,但照今日所见,她能拿捏他。衔蝉很了不起。”
花儿闻言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白栖岭问她。
“我依稀有了眉目。”花儿将她的念头与白栖岭讲了。从前他们想在宫里双双将娄擎和太后杀掉,可宫里戒备森严,很难下手。如今她有了别的念头,这个念头,是因着衔蝉起的。
而宫墙外头,娄擎站在那看了眼尸体,废物们没有人能说清楚是怎么回事。而那尸体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娄擎懒得看,对宫人道:“埋了吧。”
“太后…”
“太后若想看,就抬太后宫里去!”
娄擎只觉得这天气太冷,转身上了马车,捧起了手炉。外头小太监在后头追上来,小心翼翼禀:“皇上…太后说…”
娄擎不言语,也不睁眼。一早就被太后训斥过,这会儿不知那个老妇人又要做什么!自打那和尚进了宫,在她的寝宫里见到了鬼以后,原本就疑心重重的太后又变本加厉起来。为了试探娄擎是否与她一条心,她甚至将自己的侄女抬到娄擎的龙床上。
娄擎将计就计,将那妹妹好生糟蹋,抬出去之时人就只剩一口气。太后一气之下杖毙了娄擎近来喜欢的小太监。
母子之间就这样暗暗较量着,娄擎一朝不服软安心做太后的傀儡,这较量就永不会结束。
“皇上,太后…”外头的小太监又说。
娄擎终于睁开眼睛,懒懒道:“说。”
“太后说近日城里频频闹鬼,要皇上在宫里不要出宫了,以免…”
娄擎哼了一声:“你去回太后,就说朕为了抓鬼,往后便住在三巷了。太后若是想念朕,便出宫来看朕罢!”
“那早朝…”
“早朝不是有太后么!”
娄擎讲完拍了拍手,那马车就跑了起来。他想起那戒恶和尚给太后寝宫探鬼之时讲的话,便命马车赶去客栈。他从马车上下来之时,就有黑压压的人跑上前来,将客栈围了起来。钱空没见过这阵仗,欲出门探看一番,听小太监的声响,便急急跪下了。
戒恶在楼上看着,心道:终于上钩了。
他闭上眼睛打坐,直至侍卫踢开他的门,娄擎缓缓踱入。娄擎看到他头顶的戒疤依稀在泛着红光,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一眼,红光一闪而过。
按下戒恶的请安动作,要他坐着回话即可,随后屏退左右,身边只留一人。
他留的那一人,是一个绝世的高手,偏偏是个哑巴。
“那一日在母后寝宫里见到的鬼,想必方丈还看到些旁的。”娄擎道。
“看到了。”戒恶答:“只是贫僧不能讲。”
“为何?”
“此事涉及…皇家密辛。请皇上恕罪,贫僧只能与太后详谈。”
又是太后。
娄擎胸中涌起一股浊气,却还是诱哄戒恶:“既然是皇家密闻,朕有何听不得?”
戒恶看着娄擎,忽而慈祥而神秘地笑了。那笑容中又带着悲天悯人,令娄擎天灵盖发麻起来。
“皇上,贫僧也只听那女鬼说了只言片语,所知不多。且世上厉鬼多谶言,真假也难辨。皇上大可不必放于心上。”
“朕无非想为太后排忧解难。”
“恐怕皇上知晓了,太后便难上加难了。”
戒恶弯身给娄擎施礼,而后彻底闭上了嘴,无论娄擎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了。娄擎便想:既然这老和尚如此,那此事必然与他自己有关。太后这几日又屡屡要派人杀他,那定不是好事。
娄擎思及此,心中竟惶然起来。他依稀记得儿时有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可他无论如何想不起那些人说的是什么。那一日戒恶走后,他曾梦到那个女鬼。他从梦中惊醒,对自己的恐惧深恶痛绝,唯有以恶制恶方能解心头之恨。于是随意拉过一个人,取其半条性命一般地折辱,终于令他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