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宵禁咱们饭庄也不开夜档,如今世道乱,少惹一些麻烦。那夜档喝酒的人多,容易出事。”
“成。”
白栖岭回头看一眼花儿,她倒真有记性,这次没上赶着来他面前套近乎,但下一次送茶来的时候,许是太累了,手腕一抖,热茶就倒在了他腿上。獬鹰忙用帕子擦,他呢,瞪着花儿:“长眼了吗?会干活吗?”怕自己语气不够凶,又咬牙切齿一番。
花儿忙蹲下去,跟他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奴才没长眼。”一点脾气没有。花儿不肯与白栖岭对视,白栖岭也不肯看她。但这热茶是她故意倒的,他也是故意没躲。
二人是把狠话说尽了,始终觉得不痛快。花儿脸快扭到身后了,白栖岭亦好不到哪去,二人有点像被扯着的皮影一样怪异。
獬鹰等人站在那看热闹,好奇二爷准备怎么收拾那大胆包天的花儿,又或者总得有人人低头。
“我的事轮到你管?”白栖岭终于开口:“是死是活干你屁事。”说的是花儿火急火燎跑白府送信的事,故意气她。
花儿怒上眉梢,一步站在他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他鼻尖,娇喝道:“白老二,你别不识好歹!”
白栖岭哧一声笑了,踢了她一脚,让她站一边去。光天化日之下,不便详谈此事,但獬鹰说她那一日为给他传信跑冒了烟,他心中倒也感动。说她对他一点感念之心都没有,他自己都不信。
他当然知晓有人要杀他。
他造兵器的,无论对哪一方投诚,另一方都会置他于死地。只是这一次的阵仗,不像为杀他而来。诚如花儿所想,那孙家运进来的活人,都藏了起来。就连白栖岭的人都找不到,想来是有高手指点。
如今这燕琢城内忧外患,若说这阵仗只是为了杀他,他觉得不至于。他认为那些人是奔着大营去,又或者有更大的阴谋。
既然花儿说码头热闹,他不妨去看看,遂命她在前头带路。这风和日丽的一天,是燕琢城难得的好日子。码头上人来人往,杂耍的、放排的、运货的、唱戏的,好不热闹。白栖岭走在前头,忽然问花儿:“那日你见到的那几个鞑靼,后来还见过吗?”
花儿当没听见,还记他不让进门的仇。白栖岭攥着她衣领把她拽到身前,一旁走动的人停下来,准备看主子教训奴才。
“看什么看!”哼哈二将往前头一横,手中的刀抽出半韧来,很是吓人。花儿忍不住撇嘴,小声嘀咕:“好大的威风!”
白栖岭抬腿踢了她一脚,他没用力,她却在地上踉跄两下,最后倒在地上,怎么都不肯起来。白栖岭拂袖而去,独留花儿在那里哀嚎。
至夜里,有人来找花儿,那人花儿见过,是孙老爷的跟班,在码头上踢了她一脚那个。那人先是与她攀谈一番,见她很是苦恼,就奉劝她不如弃暗投明。弃白府的暗,投孙府的明。紧接着又拿出一吊钱来给花儿,要她拿去花。这钱花儿不敢轻易接,那人却说:孙老爷赏的。
“可无功不受禄啊!”花儿战战兢兢,向后瑟缩而去,一个贱命的奴才相被她演得实在好。直至那人掏出一个白色纸包来交给她,她才假装放下心来。
那孙府早就盯上了她和阿虺,白府的围墙之高、府内人训练有素,饶是高手进门也要自损八百。她与阿虺,不过是柳条巷里的两条贱命,为钱卖命讨生活。花儿在白栖岭面前失势,人前遭打骂不敢还口,这么个人,可以是白二爷面前的狗腿子,也可以是反手扎向他的刀。
那毒药,由花儿给到阿虺,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下到药里,在三月三白栖岭生辰这一日,送他归西。
花儿揣着那一吊钱,她心知此刻以后就被人盯死了,乖乖把药给到阿虺,又数出一半银钱给他,算是将自己那一件事做了。
三月三一早,白府热闹起来。白栖岭不准备大操大办,然城中富贾的贺礼仍接踵而至。白栖岭不得不在饭庄摆席,那些花儿从未见过的珍馐被端上了席面。她去外头采买,特意去跟孙府的小厮碰头,告诉他药又被她拿了回来,今日不如就下在饭庄的菜里头,帮孙老爷一起结果了燕琢城这帮人。
孙府的人震惊她是狠角色,她却狡诈一笑:“不过是混口饭吃。”
被砍了家伙的孙老爷并未露面,说书先生开始说书,这一日说的是一十六载前,朝廷天兵谷家军智袭鞑靼。那谷家军一日千里,待鞑靼反应过来,已被瓮中捉鳖。花儿最爱听这一段,那谷大将军威名已立在她心间,这一次仍旧听痴了。
账房先生要她将那道醉蟹端上去,她麻利去了,顷刻间席面上都有一道蟹,白栖岭提杯后开席,觥筹交错,小杯换大杯,大杯换白瓷碗,一坛又一坛好酒空了。
饭庄外头的码头上天色渐暗,残阳如血,映红半边天,花儿想起除夕那一夜惊魂,再看向白栖岭。獬鹰说白二爷生辰这一日会杀人祭天,喝红了脸的白栖岭正与人谈笑。
第一个趴在桌上的是布坊的掌柜,别人都以为他喝多了,接着又有别人倒下。白栖岭也趴在了桌上。
花儿看到外头经过的人突然脱下衣裳,露出腰间的大刀,转瞬间就冲了进来。她跟其余人吓得钻进桌下,听到长刀刺进身体的声音。而白栖岭仍旧躺着没有动静。獬鹰他们不知去了哪里,这饭庄快要变成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