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在兄长忌日之前,应当都能穿戴上身。”
惠嫔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
晏殷却垂眸看向她,语气颇显从容,“孤今日也为母亲带来了旧物。”
他吩咐人将一只长盒呈上来。
惠嫔面无表情地将那盒子打开,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剑。
是长子送给晏殷的剑。
她瞳孔骤地一缩,可太子那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却当着她的面不徐不疾握起盒子里的剑。
他的动作很是缓慢,以至于周围其他人都只当太子是要取出剑身打量。
岂料下一刻,那把剑尖便好似漫不经心、直接斜斜地戳在了惠嫔身上。
透过层层布料,破开了皮肉。
直到鲜血从伤口处扩散开,惠嫔才不可置信地低头。
甚至,若非一旁嬷嬷目眦尽裂地将惠嫔往后重重扯了一把。
太子把玩在手掌心里好似玩具一般的长剑,会直接戳中她的心脏。
惠嫔对此完全没有防备。
毕竟,上回让曲医女跪在太阳底下那样久,太子都无动于衷。
当时那曲医女的地位在惠嫔眼里看来也不过如此。
现在看来,倒也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太子一上来直接就要杀她……
惠嫔脸色终于变了几分,发觉自己竟是低估了那曲晚瑶对太子的重要性……
“太子殿下,您……您这是疯了吗?!”
嬷嬷惊恐地挡在惠嫔跟前。
晏殷却并不急于再上前去。
长剑上染了血渍,尘封多年的剑反而变得更为漂亮。
男人垂下眼睑,对惠嫔道:“母亲不如猜猜,我和长兄,谁才是你的亲生孩子?”
惠嫔瞬间僵住。
是那个被她护在怀里、视若骄傲的长子……
还是眼前这个因为被残疾的老太监偷偷喂了一口饼、就要被惩罚着眼睁睁看着老太监吊死的次子?
第54章
过往的事情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后, 那些画面从来都没有如同天边浮云那般轻易散去。
大雪天。
几岁的孩子腹中饥饿。
老太监一条残疾的腿因为关节作疼,而比往常都要更加一瘸一拐地厉害。
雪花如鹅毛般飘飞,将眉头都镶成了雪白, 老太监才偷偷找到了小皇子。
他取出小心翼翼放在怀里又热又烫的烙饼给对方。
“二皇子殿下……”
“慢点、慢点……”
“当心烫啊。”
老太监的手指被咬出血。
若是方才再慢一些,手指都险些被这孩子给一口咬断。
他心有余悸地缩回手, 明知道那烙饼会烫伤孩子稚嫩的口舌, 却也只能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地吞吃干净。
烫是什么感觉, 晏殷不知道。
他只知道,胃里需要有东西填进来, 是石头也好, 草根也罢。
老太监再慢一步收回手的话, 这样十分纯粹的食欲也许真地会唆使小皇子将老太监的手指咬断, 咯嘣嚼碎。
或者, 因为嚼不烂而直接生吞。
老太监没有子嗣, 又见不得孩子可怜。
只是他的善意为他招来了祸事,一转身,就瞧见了裹着雪貂的惠嫔。
惠嫔手里牵着一个略为年长的男孩, 那男孩穿着干净整洁,仪态出众。
长子看着衣衫褴褛的弟弟, 口中倒吸了口冷气,不住为弟弟求情。
“母亲,弟弟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吃过东西了,饶了他吧……”
惠嫔眼珠斜移, 随即笑了下,她低头看向长子, 语气颇为无可奈何,“还是你心软, 心疼弟弟。”
她松开长子温热的小手,走上前去,将地上可怜的晏殷抱了起来,用干净帕子擦拭他的嘴角。
“怎么能吃这种粗糙的饼?”
她转头对长子道:“弟弟身体凉,你带几个宫人去拿点棉衣棉被过来。”
“是了……还有暖炉。”
惠嫔思来想去,又补充了不少东西,让长子心情难免振奋。
长子生怕母亲反悔,连声答应下来,便焦急地点了几个宫人带下去了。
一阵紧赶慢赶,在长子片刻后终于回来,却看到殿中坐在地上的弟弟。
以及,悬在弟弟头顶上方的老太监。
老太监舌头吐得很长,颈骨断裂,只有脖子上松松的一层皮挂在白绫上,仿佛随时都会被勒成两截。
他漏下的血水尿液全都滴答在晏殷的眼皮底下。
长子浑身发颤,丢了手里的东西冲过去捂住晏殷的眼睛,语气哆嗦地让他别看。
但又有什么用。
全都看见了。
“对不起……”
长子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在晏殷被宫人“无意中”推落水后。
长子为了救他而死。
惠嫔打那天起人便彻底疯了。
只是他们母子俩从来都擅长伪装,用极其稳定、平和良善的外表,来伪装修饰一切疯狂的内心。
因而,在惠嫔听见太子问她,长兄和他,谁才是她的亲生孩子时,她多年来的噩梦仿佛又要重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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