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高大人!”
“来人……来人呐!宣太医!”
眼见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去扶那位高大人,楚藏似乎忍耐到了极点,眼底泛起点点森然。下一刻,衣摆掠动一阵肃戾的风,在百官的瞠目结舌中,阔步走出了大殿,径直向琴嫣殿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身后仿佛燃着浓烈的火焰。坊间皆传楚国师中正儒雅、恬淡持重,很少见他如此大动肝火,沿途的内侍女监们见了忙哆哆嗦嗦地匍匐在地,一眼也不敢多看。
像是要吃人。
未消多时,琴嫣殿的宫门被粗鲁地踹开,猝然而起的巨响惊醒了芙蓉帐中沉酣的帝王贵妃,皇帝手忙脚乱地裹上衣服,撩开帷幔一看,楚藏正面色冷峻地立在门口。
“楚藏,你这是干什么!”皇帝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惊扰圣驾是重罪,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么!”
楚藏咬着牙,手持玉笏向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而后立起身,面沉如水道:“臣来请陛下早朝。”
就为了这么件小事?皇帝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斥道:“这朝朕愿意去便去,不愿意去便不去!楚藏,你管得未必也太多了,这皇位朕看倒不如让给你坐好了!”
“臣不敢。”楚藏跪下,“陛下,今日是大朝会,所有的百官大臣俱已在朝堂上等候多时,却迟迟等不来陛下的出现,年逾古稀的高大人支撑不住,更是晕倒在了大殿之上。陛下,臣无意冒犯,更不是成心要让陛下难看,只是为臣死忠,死又何妨?朝会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大臣官员在等,黎民百姓也在等,臣今日闯宫无悔,只盼陛下莫要荒废朝政……”
“楚大人伶牙俐齿,倒是给陛下扣了好大一个罪名!”贵妃倚在皇帝怀中,长发如瀑,直勾勾地盯着他,“陛下九五之尊,乃国家命脉所在,受万人景仰,怎么如今在你嘴里,倒成了不忠不义不孝之辈?楚大人,慎言啊……”
皇帝耳根子软,经楚藏一说,原本还有那么些许的愧疚之心,如今听了贵妃的话才知他是在拐弯抹角地骂自己,脸色当即便冷了下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楚藏的目光便直指贵妃:“贵妃娘娘何苦做出这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须知自己才是那害群之马!若不是你魅惑君心,诱得陛下日夜纸迷金醉,如今又何至于此!试问普天之下,上至将相宰辅、下至稚童幼子,谁人不知琴嫣殿里住着一个蠹国害民的红颜祸水!”
这一连串的质问似乎压抑了很久,此刻一股脑倾泻出来,直接使殿内的空气骤冷,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
“你,你,你……”孟贵妃哑着口,一时被哽得话也说不出来,“放肆!”
皇帝一向知道国师与贵妃不和,却几乎都是些小打小闹,楚藏是有分寸的,如今忽地冒出这么一堆指摘的话,就是外人听了也实在是难以入耳。
“楚藏,你不要太过分了!”皇帝气极,“还不快向爱妃赔礼道歉!”
贵妃委屈巴巴地伏在他怀里:“陛下……”
楚藏冷笑一声:“贵妃娘娘,离开故土这么久,可曾想过家乡啊……”
他立起身来,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中缓缓道:“南疆那么远,娘娘怕是一辈子也再难亲自见一眼了吧?”
“什,什么意思?”皇帝吃惊地看向身旁的女子,却遇到女子同样茫然的眼神。
“江南孟家有女,却不是眼前的这位贵妃娘娘,陛下,此女正是李代桃僵的南疆细作,她是来加害您的!”
楚藏的话开始朝一种无边无际的方向上漫无目的地飘,然而却越飘越儿戏,言辞之可笑令人咋舌。
“楚藏你血口喷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自己身死也非要拉我一个做垫背么!”她眼底泛起了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君王,“陛下,臣妾进宫也有几年了,这几年如何真心相待您也是知道的,若真是敌国细作,要加害于您,又怎么会在这宫里无所作为,白白磋磨这么多年呢?”
“自然是在其中斡旋,为南疆日后的一统铺路。”楚藏冷笑道,“娘娘,你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露出了马脚,你敢说你没有以身体作报酬,从朝中的达官显贵身边刺探消息?陛下,眼前的这位孟姑娘并不如您眼中那般无害,她一直在筹谋夺取我朝王权!”
“你,你……胡说八道……”贵妃被他气得喘不上气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敢在圣上面前造次,你看你是蓄意挑拨,好让我和陛下离心离德……”
话还没说完,却正对上皇帝转过身来诧异的目光。贵妃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道探寻的目光,久久地,很快便眼红了鼻子也红了,眼眶中砸下几滴热泪来,声音不由地颤抖起来:“陛下,您不信我?”
见皇帝不言语,贵妃抿了抿唇,忽而只听“噼啪——”两声,便是她抬起手来给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
很快,那张柔美娇艳的脸上出现两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红掌印,贵妃脉脉地看着君王,心碎得无可名状:“陛下,人言可畏啊……这么多年,臣妾受尽白眼委屈,什么样的乌糟话没有入过耳,什么样的世态炎凉没有入过眼,比这更甚的还有很多,可是臣妾心里念着陛下,便是有了光,有了希望,什么言语也再伤不了臣妾了。难道如今,国师大人凭着不知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来中伤臣妾,陛下就要舍弃这么多年来真心相待您的女子,转头去相信那些没有边际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