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桥回到琴嫣殿的时候,已近晌午。
谁料刚踏进殿中,孟卷舒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一下子出现在她眼前。纵然江令桥胆子大,却也还是被小小地惊了一下,失声喊道:“娘娘……”
孟卷舒的眼睛贼溜溜地打量着她,笑得不怀好意:“望秋啊……出去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空气静默了半晌,江令桥不知有没有回过神来,没能立时答她,她似乎很兴奋,凑近了些,笑嘻嘻地问道:“居然能被我吓着,说!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去看新国师的入朝大典了。”
“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去看大典?”
“我初入宫,还没见识过,去开开眼。”
江令桥也不遮掩,堂堂正正地说完后,灵活地从孟卷舒胳膊下绕了出来,大步行至院中,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三两下就咕咚咕咚下了肚。
这回答实在没劲,孟卷舒本以为能抓住什么话柄好好说上一嘴,如今看来也是无望了。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倒坐院中的美人靠上。
“望秋啊——”她跷起脚,将宫扇挡在面前遮阳,“把房中那几盆花搬出来晒晒太阳吧。”
“你近日脸色不怎么好看啊。”江令桥一边走进寝殿,一面关切地提了句。
孟卷舒所有所思般,兀自笑了几声,待江令桥搬了花出来,才缓缓道:“无碍,无非是殿下年力正盛,总折腾到半夜。长此以来休息不好,脸色自然苍白了些。”
“……”江令桥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提这一嘴,“可……可皇上瞧着都半百了……你才刚及二九吧?”
孟卷舒卧看天上闲云:“什么呀,都桃李之年了。”
江令桥将将把花搬出来,回头道:“我初见你时,以为年纪与我相仿,没想到还长我两岁,宫里当真如此养人?”
“哎,总咬着年纪的事不放,过分了啊。”
江令桥冁然笑起来,此刻的天光镀了她满身,半边温良半边艳。
孟卷舒笑了笑,仰头望天道:“都传忘川谷左护法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我还以为多雷厉风行我行我素的一个恶霸,没想到只是嘴上不饶人!”
江令桥双手抱肘,学着她的口气:“世人不还说贵妃娘娘红颜祸水,惯得皇上只知享乐纵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还说贵妃娘娘目光短浅争风吃醋,没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哈哈哈哈哈哈哈——”孟卷舒听了也不气,反而笑得合不拢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看来彼此彼此了。”
“可我觉得娘娘你不是那样的人,”江令桥忽然开口,“你家世好,本来可以求得一心人白头到老,为什么要进这深宫呢?”
而且皇上都一把年纪了,说白了就是个糟老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江令桥如是想,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嗯……”孟卷舒擎着招风扇遮阳,低头思量了一会儿,而后爽朗地笑道,“哎,说来说去不就那几样嘛!家门荣辱,富贵权势,还能有什么?”
她打着哈哈,转了话茬,说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混淆视听,没有再提为何进宫的事。
江令桥应和着她的话,心思却沿着日光飘到了目不可及的远方。她淡淡转过身,任由刺目的阳光落在眼底——楚藏身上有秘密,孟卷舒身上也有秘密,可是耀目的光芒掩盖在前,她看不穿,看不透,更试探不出。
或许,秘密全部揭开的那一天,就是一切落下帷幕的时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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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玉软花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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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秋脚扭伤的这几日,楚藏日日都来。虽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带她四处游玩,但每次来时,都会给她带一些新奇的小食,同她说说近来所见所闻的趣事。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在面对夏之秋时十分耐心,似乎只要她开口,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而每一次相见,夏之秋都想从那双澄明复杂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
或许是自己还不够聪慧,亦或许是楚藏太过聪慧,她总是徒劳无功。
“今日看书时,无意间读到一个故事,”楚藏一如往日替她擦药油,“私心觉得有趣,也想说给你听听。”
天冷,夏之秋双手捧着一杯热茶,一口接一口地呷着:“你说,我听着。”
楚藏将搓热的掌心捂在她的脚踝处,缓缓说道:“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没有不癫狂的。唯独国君打了一个专供自己饮水的水井,独自汲水喝而没有癫狂。百姓皆癫狂,唯独国君另类,一来二去,反而认为国君的不癫狂是癫狂。于是众人商量之后,一同抓住国君,要给国君治狂疾。”
无病之人,如何痊愈?夏之秋忍不住有了些兴致:“然后呢?所谓的‘狂疾’治好了吗?”
见她笑,楚藏也不自觉带了些笑意:“百姓抓住国君之后,角法、针灸、熏艾、草药,凡是能想到的法子,全部试了一遍。最后,国君不堪其苦,只好自己到‘狂泉’去舀水喝。于是,这个国家从上到下,无论国君还是臣民,都一样癫狂,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一样荒谬。所有的人都一样疯疯癫癫,这样,大家反而都高高兴兴的了。”
夏之秋手里捧着茶,杯盏中的热气将她的脸熏得红扑扑的。她垂眸想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的笑意深了些,而后轻轻看向楚藏,道:“说起来,我也听过一个故事,和你这个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