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必多说,贵妃知道夏之秋会明白,她将帕子塞在她手中,声音比眩目的日光更缥缈——
“擦擦眼泪吧,人……总还是要朝前看的。”
她说罢,转身一步步走出了琴嫣殿,背影孤独而决绝。
“小姐,不到一日功夫,你这眼睛都哭肿了……”
“小姐可要仔细些自己的身子,夏府如今全靠你撑着,莫要将军还没回来,你就先倒下了……”
灯青蹲在夏之秋面前,一面替她拭泪,一面忍不住替她心疼。
等的时辰是煎熬的,却又不太禁不起人的等。来时尚且是青天白日的上午,转眼间夜色渐渐地愈发昏沉。
夏之秋已经没有再流泪了,她静静地靠在灯青的背上,怔怔地望着头顶没有一颗星星的夜幕,很久都不说一句话。
“灯青,现在什么时辰了……”
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
“小姐,已近酉时了……”
“哦……”
贵妃仍然没有回来。
夏之秋缓缓站起身:“走吧……”
她的身影有些不稳,灯青忙扶住她:“可是娘娘不是让我们等到亥时吗?”
夏之秋久久地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殿外,道:“不必了……”
听闻贵妃娘娘在陛下殿外跪了一整日,陛下一直没有召她进门,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想来事情也不会有什么转机了,昨夜娘娘提了几次已然惹得君王有些不悦了,现下又因为自己的家事受了陛下冷落,夏之秋心中五味杂陈。
夏之秋啊夏之秋,你就是个害人精,一事无成的害人精……
她唤来一位女监,托她去将娘娘请回来,寒夜深冷,跪久了有损身心。
“夏姑娘要一起去吗?”女监问她。
夏之秋笑笑:“不了,替我向娘娘道一声不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日后若有事托付,万死不辞。”
她连累了贵妃,也无颜再见她,没有当面辞行便匆匆离开了。
宫外的天,同宫中一样黑,浓得化不开。
宫外的风却是要比琴嫣殿冷些的,夏之秋紧了紧身上的狐皮白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灯青,去国师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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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人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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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来报时,张太医正在替楚藏换颈侧的伤药。
“大人,外头来了两个女子,说是来找您的。”
楚藏的手一顿,目光缓缓移向府门的方向。
今夜的风,好像有海棠花香。
夏之秋进厅堂时,所有人都被屏退了下去,莹莹的烛光下,只有楚藏颀长的身影。
“夏姑娘。”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一如过往的每一次相见。
夏之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积攒勇气。她挥挥手示意灯青也退下,此刻,宽阔的厅堂之中,只余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空气里静默了很久,最后是楚藏先开的口:“夏姑娘深夜造访,是为了令尊之事吧?”
夏之秋开门见山:“我知道陛下将处置家父的事由交于国师了。”
“你想说什么?”
“民女只求国师高抬贵手,放家父一条生路。”
“他差点杀了我。”
“那是意外,阿爹绝不是故意为之。”
“可错在他,不管个中如何,错了便是错了,犯错之人难道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刑狱大牢吗?”
“不可以吗?”
“可以。”
“我答应。”
“答应什么?”
“我嫁给你,你安然无恙地把我爹放出来。”
楚藏心中一颤,下意识忘记了言语。穿堂风从外面涌进来,那身披狐氅的身影无比真实地立在面前,一双仰视着他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倔强。
不该向前的……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向她走近了几步,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是温热的。楚藏微微抬起了手,想将手落在她的肩上,但犹豫了须臾,最终还是没有触碰。
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已经足够了,他不奢求其他。
“这代价很大……夏姑娘,你会后悔吗?”
夏之秋的眼睫微微动了动——会后悔吗?自己也不知道。这一辈子活得很失败,忙活了小半生,回头看,却没有一样自己的东西。既然此生不能与所爱之人为伴,往后的日子里,同谁过不都是过?
“你如愿,我也如愿,怎么会后悔?”她仰起头。
窗子被风吹开,有月光落进来。庭院里栽了花木,数海棠最温柔。散落的海棠花瓣,随风扑簌簌地飘入了门户,粉嫩嫩地落了满地。
寅时初,楚藏还没有入睡。
不日,红绸高挂,夏之秋将嫁入国师府,成为自己一生一世的妻子。楚藏面上虽无显露,内里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月色入户,他在床榻上辗转难眠,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满是每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幼年时的那道光,他追上了……
哪怕十年白驹过隙,哪怕将来垂危之际,他也永远都会记得,那样破败的巷口,那样卑微的少年,那样不堪的相遇,以及那样一张映入眼帘,海棠花般的面庞。
回忆如潮水,泛起时常常裹挟泥沙——巫溪将夏峥的幽冥异路帖交给他的场景也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