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公子,你我之间地位悬殊,你是高高在上的御前贵人,我不过是街头巷尾的一捧尘灰,我们中间隔着一道天堑,一道鸿沟,我配不上你的……”
确实是天堑鸿沟,是楚藏用了十年才翻越过的一座大山——
“不……”他的喉间有些滞涩,“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高攀,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是我配不上你。”
他的话总是只说三分,让人猜不透。夏之秋并没有听明白,也没想过听明白,无奈之下只好直言道:“楚公子,我与你没有情意,你明白吗?”
楚藏的喉间哽了哽,他低着头轻声答她:“我明白。”
“可是我能等……”须臾,他缓缓抬起了眼眸,“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最富足的只有耐心而已。既是我认准的东西,说它值得它便值得,就算等上一辈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的话说得诚恳,夏之秋却没有一丝感动,反而更多的是怜悯。原来,面对一个不爱的人,再诚挚的剖白也只会是轰轰烈烈的自我感动,于对方而言不过是清汤寡水,涟漪都不会有。
她忽然觉得他们两个很像,穷尽平生热忱追逐着爱而不得的东西,一根筋,钻牛角尖,得不到便将心门闭锁起来,再不轻易向旁人打开。
就在此时,夏峥提了一把长刀奔了进来。他本就是故意晾着楚藏的,此人就是个整日披着羊皮的伪君子,见无人侍奉,若是识趣,早该带着那些聘礼滚得越远越好,一辈子莫要踏进夏府的门,这样兴许还能保全彼此的颜面。可他偏偏不识趣,非要苦等。既然要耗,那便耗着好了,撕破了脸婚事一样成不了!
可是听闻女儿去了厅堂,害怕她受委屈,便再也坐不住了,挑了件趁手的兵器便赶了过来。
“阿爹……”夏之秋见父亲来,一直挺着的态度才稍稍和缓些,心安地松了口气。
“女儿莫怕,”夏峥立着刀护在夏之秋身前,“有爹在,若是不想嫁,天王老子也别想逼迫你!”
楚藏冷冷地看着他:“赐婚是陛下的意思,夏将军这番言行,是要抗旨不遵吗?”
“我今日就是不遵了又如何?天子难道要逼着致仕的老臣嫁女吗?”
楚藏在原地立了半晌,起初面色还有些凝重,渐渐地便缓和了,后来忽地轻笑一声,挑衅道:“若是我一定要娶令嫒呢?”
他一个眼神,白道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抽出剑就向夏峥刺去。
在求亲的时候动刀剑是夏峥没有想到的,那一刻他更加确定楚藏此人不可靠,满腹阴沉,不择手段。却也来不及多思,持刀便阻挡白道的长驱直入来。
毕竟是征战多年的常胜将军,哪怕许久不上沙场,动作依然迅速狠辣,足可见这些年的操练从未荒废。他的武功在白道之上,白道招架不住,连连败退,最后竟退到了楚藏面前,手下一个不稳,连兵器也被挑落了。最后只余一双赤手空拳,夏峥本来也无心同他缠斗。谁知白道左躲右闪泥鳅一般,竟让夏峥手里的利刃划在了楚藏的脖颈之上。
“公子——”
“爹——”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惊叫了出来,夏峥也愣在了原地,唯有楚藏仍旧不轻不淡地立在原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脖颈处好像有些温热,他微微偏过头去,抬手摸了摸颈侧,垂眸一看,手上赫然沾染了一片湿红。
哦,原来是血啊……
他的嘴角渐渐扬起了一抹不为人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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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河倾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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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国师又一次负伤的消息传来时,皇帝几乎要气得跳了起来。
“眼见着就快痊愈了,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同朕作对,竟连当朝国师也敢随意刺杀!”
听说是提亲时被夏峥伤的,一刀径直就劈了下来,国师的颈侧好长一道伤口,瞧着实在渗人。若是再深一寸,怕是血溅当场,红喜变白丧;再深一尺,怕就是身首异处,全尸都没有了。
皇帝气得脚步虚浮,闭上眼又想到群山似的奏疏,更是支撑不住连连后退。
“夏峥……”他好久才缓上一口气来,“好个夏峥!一介庶民竟敢刺杀当朝大员,就连朕的旨意也敢公然违抗,朕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平时做事拖拖拉拉,这个时候官差出手倒是快,当天夜里就将夏峥羁押下了内狱。
夏峥心中泰然,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官差到时,他已在正堂恭候多时了。走的时候一身凛然,没有被人扣着折辱尊严,而是端端正正地走在官差之间,只是离别之际,回头看了匆忙赶来的夏之秋最后一眼。
夏之秋看着他,眼里的泪水沉得发酸。
“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中都将军府的女儿,不做屈人之兵。”夏峥的眼睛被风吹得泛红,他静静地看着强忍眼泪的夏之秋,轻声道了句,“回去吧,睡个好觉……”
话罢,转身离去,一众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眼前。
这场景……很熟悉……
夏之秋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灯青红了眼圈,担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给予她微薄的温暖。
这场景很熟悉,幼时见过无数次,都是离别。那时夏之秋总是偷偷睁着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父亲的背影一点点流出目光所及之处。可那时是出征,心中尚存期盼,如今境遇大不相同了,戴罪之身下狱,还能等到回来的那一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