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令桥向她淡淡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驶回了中都城,城中比往日吵嚷了些,不知是南疆使臣来朝让百姓心中忿然,还是朝廷龟缩求和的做派让人心浮躁,这几日街头巷尾,此事已然甚嚣尘上。
容悦和江令桥没有在某一个特定的地方下马,而是随处寻了个僻静之处告辞。夏之秋透过马车的帷幔望着他们渐行渐远,长久而沉默,像是在看两个梦,一个萌生于幼年,一个兴起于青春。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可他们湮于尘世,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一辈子遥不可及了。
“小姐……小姐,现下回府吗?”
夏之秋如梦初醒,猝然缩回手,这才发觉又一次忘了问他们的住处。从来相见都是缘分,这次见了算是有缘,可下次呢?下次相见又是什么时候?
——还会有下次吗?
她落寞地放下帷幔,轻声道:“回府吧……”
回到鸿雁楼的时候,李善叶和官稚正不紧不慢地用着早饭,吃的是清粥和小菜。李善叶吃得很从容,慢条斯理得如同在品一壶陈年好酒。倒是官稚放肆些,不知是不是正到了兴头上,大马金刀地坐着,粥喝得哗哗响,也像是在喝酒。
“哟——妹妹回来了!”他的目光越过对面的李善叶,忽地一亮。
李善叶眉头一蹙,有些不喜。
“哥,”江令桥远远喊了声,“我们回来了。”
闻声,李善叶蹙紧的眉头舒展开,立时转过身来,一见她笑容便不自觉上了脸:“早饭还热着,过来用两口?”
二人过来落了座,将一张四方木几占得满满当当。席间的四个人,容悦早已辟谷,李善叶和江令桥也早就半辟谷了,三人吃得都很斯文,余下个不修仙不问道的凡人,吃得比谁都香。
对于昨晚的事,李善叶并没有多加追问,倒不是眼盲看不见两人毫无血色的脸,而是没有必要问。平平安安回来已是极好,不言语便是代表无伤大雅,倘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总会有知道的那一日。
也许是席间太安静,这才致使官稚大口喝粥的声音格外引人注意。他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一圈,倒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放肆而有些许难为情,反是十分熟稔地端起咸菜碟子,以容悦为气口旁敲侧击了一番。
“光喝大白粥怎么咽得下去?配上咸菜才算有滋味,容公子再尝尝?”
容悦的心思并不在眼前的这碗粥上,纵使官稚满面期待看着他,也没能尝出来有什么不同。
就如今来看,萆荔草怕是再难寻到了,而且,似乎也没什么寻下去的必要了。本就是为了验证一个已成定局的的想法,说到底不过是自己不愿相信,心中还盼望着或许会有一丝侥幸。但总有些穷途末路,不一定非要挣扎到最后一步,才能看到命运的那堵深墙。
江令桥说:“今天的风,有桂花香。”
容悦闻声笑了笑,继而对官稚道:“果然,清粥就小菜,别有一番滋味。”
官稚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继而转头对李善叶叫嚣,浪荡毕现:“我说吧,你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压根不识货!”
李善叶面色平静,像是早已习惯他独具一格的话术,也没有多加争辩,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我不吃也饿不死。”
“你祖宗的……”官稚撇了撇嘴,将最后一口粥倒进了嘴里,“算你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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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宜人的时令,宜人的日子,巫溪一时半刻寻不过来,仍有一段消停时光。先前出逃时,江令桥最担忧的就是悲台遍布天下的耳目而冯落寒早已入相思门,这个威胁便也不再是威胁了。
前半生大抵皆是如此,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时候,有的人已经将所有后路都铺好了。
用过早饭,有青鸟来,便知是冯落寒造访,江令便先行一步回去歇息了。
然而在鸿雁楼的某一处拐角,江令桥却和官稚结结实实撞了个照面。
“哎哟——阿秋妹妹可得小心!”官稚笑嘻嘻地说,“你如今脸色正差,若再有个什么好歹,叫你两个哥哥如何是好?”
江令桥敛眉:“我只有一个哥哥。”
“你这么说,可真是叫我扒着眼照镜子——自找难看了。我与李善叶这么多年的交情,他的便是我的,多个哥哥不是好事?这么计较做什么。”
江令桥侧目看了看他的来路:“你怎么在这儿,冯落寒不是来了吗?”
“不急,收拾碗筷要紧。”他双手背负时身姿如松,眼睛不经意望向别处,似乎心情很好,“若不及时收拾,洗的时候可就苦了……”
江令桥的目光有些好奇地落在他身上,他似乎真的只是在说洗碗这件小事,可字句又像是九牛一毛,语气之间似乎藏着什么更隐晦的含义。
“对了,”官稚的脸色不再谑浪笑敖,竟还有些认真,“我记得你是有一把剑的,怎么没见你随身带着?”
剑?他说的应该是四景。
江令桥将发髻间的一根白色绢带扯下,那绢带霎时灵光一显,化作寒光凛凛的元英。
官稚看着那柄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好……好……”
“是把好剑,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灵器。你可要好好爱惜,否则,我可是要后悔的。”
江令桥定定地看着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