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站住——”
若在平时,断然是见不到这番景象。幸而日薄西山,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宋景玉才敢这么豁得出去。抛却官门淑女的仪容身姿,撩着裙摆就在宫道上疾奔,还径直大口叫嚷喧呼。
“你站住——”
一只手搭在了夏之秋的肩膀上,回头果然见到宋景玉那张喘着粗气的脸上泛起的得意之色,木已成舟,除了认命别无他法,夏之秋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她福了一礼。
“跑啊,你不是会跑得很么?”宋景玉声调明显高了些,“怎么,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见了当朝郡主还这么目中无人?”
夏之秋叹了口气,将灯青拦在身后,缓声道:“郡主,我绝无冒犯之意,实乃日薄西山,归府心切,家父还府上等着我回去呢……”
“哟!你那好爹爹还活着呐?”宋景玉满眼的讥讽,“这么多年隐匿在朝堂,你不说,我还以为人早就去地下见你娘去了!别说是我,怕是陛下——都要忘了朝廷里还有这么一个多年无功的米虫吧?”
“宋景玉!”夏之秋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你身为官宦之女,却未见半点言行分寸,家中亲长就是这么教养你的吗?”
“怎么?实话实说而已,脸皮这么薄,才三两句就受不了,要来堵我的嘴么?”
“你若是看不惯我,大可直接冲着我来,何故要像个市井泼妇那般,拐弯抹角地贬低我爹、你的长辈、当今朝廷命官?莫说是本朝郡主,就是前朝太后,皇后,贵妃,众多位在你之上者,也没有如你这般口无遮拦的人!”
“呵!”宋景玉点着头,笑得忿然,“那我倒想问问,溯及前朝百般女眷,有哪一个官家女子,敢同郡主叫嚣的?你目无尊卑,藐视陛下亲封的郡主,其罪一;见了郡主不驻留原地,以礼静候,反倒是行色匆匆,扬长而去,其罪二;同郡主说话不仅不放低姿态,反而咄咄逼人处处指责,其罪三。条条在册,条条属实,你说有事直接冲你来,好!那本郡主今日小惩大诫,整顿整顿这些目无法纪的不正之风,你可有异议?”
灯青在一旁,听了实在气不过。
宋家小姐不喜夏将军府独女谁人不知?明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不过这次变本加厉,没搞那些弯弯绕的肠子,直接找上门来罢了。
她忍不住想要争辩一番,无奈夏之秋挡在她身前,暗里拽着她的手不让她冲动行事,免得节外生枝,这才不得不按下心中怒火,继续低眉顺目。
夏之秋挺起脊梁,抬眼直直看着宋景玉:“郡主要罚我什么?”
这样认输的口气听来真是让人身心愉悦,宋景玉心情大好,脸上也浮起笑意。她极目望了望天边的夕阳,估摸着到天黑尚有一个多时辰,佯作思忖的模样对夏之秋道:“正好离天黑也不远了,依本郡主看,你便在这路上跪到天黑吧,如何?”
这怎么行!
灯青瞳孔猛地一沉,一个劲地拽着夏之秋的手,小姐一向金尊玉贵的,身子骨弱,若是在这石板路上跪足了时辰,怕是明天一天走路都要不稳当了!
夏之秋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波澜,平和如初,于身后轻拍了拍灯青的手作安抚,目光径直望进宋景玉的眸子里:“好。”
说罢,她屈膝跪在了地上,却未对着宋景玉,而是面向东方,背对夕阳,神色凛然道:“生而为人,便是膝下有黄金。吾日三省吾身,跪天,跪地,跪父母,跪陛下,此乃天经地义,郡主所言在理,我自然没有异议。”
此话一出,所有的惩戒都变了味。宋景玉听了勃然大怒:“好一张巧嘴!”
当即冲着身边婢女厉声道:“你!给我掌她的嘴!”
倒还不算傻,知道事情轻重,不敢自己动手,便唤旁人来出气。
婢女吓得哆哆嗦嗦,眼里都要挤出苦水来,直劝她:“小姐……师出无名,不占理的……”
“怕什么?”宋景玉眼一斜,“夏之秋出言不逊侮辱当朝郡主是板上钉钉的事,出了事还有本郡主在这,你怕个什么劲!给我打!”
婢女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不可……不可啊……”
“让你打你就打!这么啰嗦!”宋景玉拽了婢女的手就朝夏之秋的脸伸过来,灯青见状,忙扑在她身前护住她。
“小姐……三思啊……”婢女哭得梨花带雨,瑟缩着手不肯朝前。宋景玉一边要扒开护着人的灯青,一边要拽婢女的手过来,场面霎时乱作一团。
“怎么……如今连我手下的婢女也敢违抗本郡主的命令了?”前有宿敌碍眼,后有家仆不忠,宋景玉登时火冒三丈,拉扯之中力气骤然增大,混乱之中将人一把拉了过来,一个巴掌就掴在了夏之秋脸上。
喧闹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婢女的脸上还挂着泪,打了人的那只手颤抖着,尚沉浸在难以置信之中。宋景玉的脸上神色复杂,看不出是害人之心得逞的快意多一些,还是没仔细感受这转瞬即逝的遗憾多一些。两方正胶着着,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灯青本能地甩出一巴掌,清亮地落在了宋景玉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打蒙了宋景玉,她的手捂着火辣辣的脸,满眼的不可思议,许久才缓过神来,继而抬眼看向夏之秋,最后目光钉在了灯青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