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看我笑话的吗?”余景问。
连珩唇瓣轻抿,落下唇角。
诚然他不怀好意,但绝没有幸灾乐祸。
即便连珩心脏上磨的老茧比手指上的还厚,可听见这样的话,眸中还是闪过一丝刺痛,又很快被淡淡的笑意掩盖过去。
“不是。”
余景并未察觉,依旧陷在自己的情绪中。
“祁炎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这其中肯定有误会,等我晚上下班回去问问他就好,你也别多心。”
连珩把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
最后却也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好。”
-
余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
那时刚吃完饭,距离上课的点还有一段时间。
他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在工位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尖锐的耳鸣针扎般传入大脑,倏地刺疼一下。
同事关心地看着他:“余老师,你怎么了?”
余景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喉间发哽,说不出话。
“他脸色不好,是不是低血糖?”
“哎,我这有糖,”对桌的女同事把撕开口的巧克力递过来,“吃一点吧。”
余景抬起手臂,指节按在桌子边缘,停了片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谢谢,我没事。”
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初春的气温很低,自来水浇在指尖,凉意细细密密扎进皮肤,冷得发疼。
还没上课,周围时不时有学生经过,喊上一声“老师好”,然后推推搡搡跑进厕所。
余景面无表情。
下午没他的课,但班主任要求全天坐班。
余景请了半天病假,恍惚之间出了校门,不知道去哪儿。
找祁炎对峙?
还是找小李核实?
又或者去找连珩询问?
询问连珩是不是弄错了,余景想破脑袋都没想过会听到那三个字。
会不会是避孕套、润滑剂,而不是避孕药?
录音就在那里,余景拇指悬在屏幕之上,停了许久,还是没有打开。
自欺欺人的把戏并不高明,只要稍作思考就能打破那窗户纸一般薄弱的可笑假想。
连珩能隔这么久过来找他,肯定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也得到了肯定的结论——
祁炎出轨了,对方还是个女人。
-
余景在附近的公园广场里坐了一下午。
午后几小时还有点阳光,四点朝后气温就降了下来。
他就坐在那儿,静静地,冻得手脚冰凉。
音频终于在耳机内响起,连珩和小李的声音一问一答,简洁清晰。
余景的心脏已经痛到麻木,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这样机械地听着,一遍遍重复。
声音重叠,他似乎还能听见祁炎的声音。
病床边,对方真心实意地同自己撒谎,堂而皇之地向未来保证。
出院时祁炎看着他的笑眼,新年时车内的那声宝贝,还有这几个月数不清的相拥和亲密,此时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余景不知道祁炎会不会在某一刻心虚愧疚,看着他去想另一个女人。
竟然是一个女人。
心脏仿佛被人猛地锤了一拳,余景痛苦地躬身,用手盖住面颊。
泪水几乎在下一刻湿润掌心,他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哽咽。
回忆如碎片纷飞,少年爽朗的声线带着笑意。
余景的十七岁还很青涩,唯一接触到的“不合常规”就是祁炎。
“男的怎么了?俩男人的片子你没看过?什么年代了好学生,你不会觉得不正常吧?”
高二下午的体育课上,祁炎嘴里叼了根草,往后靠在操场边的单杠上,随意地摊开手臂。
他山大王当惯了,嗓门大,也不拘着。
余景站在祁炎身边,左右看看,怕被人听见了。
“看什么?”祁炎握住他的肩头,俯身靠近,“你介意?”
余景是有点介意的,但不敢说。
只能支支吾吾地:“没有。”
祁炎“嗤”一声笑出来:“什么性别长相,都是狗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咱俩就谈恋爱,你敢不敢跟我谈恋爱?”
作为一个三好学生乖乖男,早恋这个话题对余景来说过于超前了。
更何况还是跟个男人早恋,这已经不是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了。
余景吓了一跳:“我回教室了。”
他摘掉祁炎的手臂,走得很急。
太阳从身后晒过来,低头能看自己身前的影子,晃得头晕脑胀。
“敢不敢?”祁炎在他身后大喊,“余景!你敢不敢?!”
操场附近的同学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余景咬着唇,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回答我就把问题问全乎——!”
余景猛地停下脚步。
“余景,你敢不敢跟我——”
“敢!”
余景转身的瞬间喊出回答,几乎用尽全力地,被迎面的阳光刺了下眼睛。
有什么不敢的?
跟祁炎谈恋爱。
祁炎咧嘴笑得张扬,像夏天热烈又慵懒的太阳。
他伸了个懒腰,再拢起双手,放在嘴巴前兜成喇叭状。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