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越目光闪烁。
他自是听明白了栾布的话。
栾布担心,他手下这几十号兄弟,恐有背叛自己的。
到时这些人跟官府里应外合,他们恐真就威胁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出去躲一躲,避避风头,是最安全的事,没必要为了一时愤懑,就将自己置于险地。
彭越凝声道:“按栾兄之见,地方这些狗官,真就不怕事发吗?”
彭越还是有些不解。
这么明目张胆的事,这些地方狗官,哪来这么大狗胆?
栾布摇了摇头,冷笑道:“他们既然敢这么做,恐早就上下打点好了,我听说这次来调查的官吏,本就是负责砀郡的监御史,都是一个地方当官的,只怕早就暗中串通好了,这劫掠之事,就算查出跟我们没有关系,只怕都会强行扣在我们头上。”
“官官相护,什么时候少过?”
“就是这么多盐铁,若是真被我们拿到手,那可是价值几十万钱。”
“这么多钱,天下哪里不能去?”
“可恨的是,这些东西,我们一眼都没见着。”
栾布一脸懊恼。
彭越重新坐到了地上。
他将烧熟的青鱼,吹了吹,撕下一几块,小口的吃着。
很淡。
没有油盐。
他已渐渐冷静下来。
他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妙。
这次砀郡上下似乎是有备而来。
而跟他一起做强盗的兄弟,很多都是受不了秦廷的徭役,逃役来的,本就意志不坚定,若是为官府一蛊惑,的确很容易将他们出卖掉,而且‘他们’这次可是劫的‘官府盐铁’,真论下来,可是死罪。
彭越目光阴晴不定。
良久。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栾兄说的对,这次的确当出去避一避,若是继续待在巨鹿大泽,保不齐就出什么事,逃出去,看看情况,再决定日后怎么办,天下水域大泽这么多,我彭越又不是非巨鹿活不下去。”
“这些狗官,早晚有一天,我彭越要将他们全给砍了。”
栾布点点头,冷声道:“这仇,早晚会报的。”
“只是我感觉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
“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来时,仔细打听过,这些狗官,似说你我是受了什么贵族的指派。”
栾布摇摇头。
他来的匆忙,并未打听清楚。
也只知晓个大概。
彭越已不再理会这些了。
他冷声道:“不管事实怎样,我们都已被拖下水了,现在能避就避,不然为官府抓到,就是死路一条,现在地方这些狗官,就是拿捏住我们是强盗,知道我们不敢告官,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若我们真死了。”
“恐就真如了他们的愿!”
栾布颔首。
两人将手中鱼肉吃完,用手将嘴角一擦,便开始召集人手。
很快。
五六十人之多的大盗便聚拢了。
彭越站在一个小土坡上,高声道:“诸弟兄,你们跟我彭越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的事,你们也听说了,砀郡的这些狗官,栽赃陷害我们,试图将我等赶尽杀绝,如今砀郡正在集结人手,以我们这几条小破船,根本就不是官府对手,所以我建议,接下来大家各自为营。”
“也各自逃难去。”
“不然被官府抓到,只怕是难逃一死。”
“我彭越说不了什么大话,也没想过什么强出头。”
“只想带诸位弟兄好好活着。”
“偏偏这些狗官,连让我们活命的机会都不给,还栽赃嫁祸我们,想让我们替他们背黑锅,我彭越自然是不答应,所以诸位弟兄,实在对不住了。”
“我彭越准备出去避避风头。”
“等日后风平浪静了,再找这些狗官麻烦。”
说完。
彭越朝下方众人拱了拱手。
便迈步离开了,没有半点的犹豫。
不多时。
一条小渔船,在芦苇荡的遮掩下,缓缓驶出了这片水域。
只是在夜色时分。
这条小渔船,又去而复返。
只是原本还挺热闹的营地,而今已做了飞鸟散,除了去而复返的两人,便再无其他人了。
彭越跟栾布从小渔船上下来。
他们警惕的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停留,这才不禁暗松口气,将小渔船停靠好,大大咧咧的回了自己的住处,两人席地而坐,没有什么讲究。
栾布笑着道:“彭兄,果然还是足智多谋。”
“那一番话下来,其他人只怕都顾着自己逃命了,也无人会想到,彭兄会折返回来。”
“如今此地反倒相较安全了。”
彭越笑着道:“狡兔三窟,我彭越为盗贼这么多年,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若连这点心思都没有,我又如何能次次逢凶化吉?现在其他人都走了,不管这些人有没有为官府收买,恐都想不到我会回来。”
“我们暂时是安全了。”
“只是这次的事,栾兄真以为不一般?”
栾布笑着点了点头。
他沉声道:“我其实也不敢保证。”
“只是来时,的确听说‘彭兄’是受了贵族指使,所以才对这批盐铁下了手,如果仅从砀郡来看,彭兄是辩无可辩的,也找不到人找不到地方来自辩。”
“然若是目光放长远点。”
“砀郡的官吏之所以敢铤而走险,定然是担心这些事包不住了。”
“所以想强安到我们头上。”
“这是否意味着。”
“秦廷是知道地方的一些情况。”
彭越若有所思。
随即,他凝声道:“但就算这样,我们恐也无法脱罪吧?而且这次派的人还是砀郡的,这官官相护下,我们还能落得了好?”
栾布笑着道:“如果是砀郡自己查,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但秦廷这次动静这么多,而彭兄你我劫掠的事,更是引得天下瞩目,秦廷当真会这么轻拿轻放?”
“何况这次还有六国贵族参与其中。”
“秦廷视六国贵族如大患,听闻六国贵族在砀郡出手,又怎么可能不重视?”
“依我看。”
“砀郡派出的人,只是走个过场。”
“如果调查结果,让秦廷不满意,秦廷定还会另外派人的,到时未必不能还我等清白,但若是可以,我更希望能将这些狗官给全部砍了,只是我们这身份,实在有些难堪了。”
栾布一脸郁闷。
他其实并非是彭越这样的强盗。
只是过去跟彭越有一些交集,这次就被莫名打入了强盗之列。
他心中对此可谓恨得咬牙切齿。
他栾布,再不济,也是显赫过,只是家道中落了,如今竟将自己列入强盗之流,这岂非是在羞辱自家门庭?
他又如何有好脸色?
贵族贵名!
彭越点点头。
他迟疑片刻,凝声道:“栾兄,你比我懂得多,就你对天下的认识,你认为这天下今后还会乱吗?”
他心中一直有这个疑惑。
若是过去。
他对此是深信不疑。
他过去是可以直观的看到,越来越多人落草为寇,以大泽大山为盗。
但这两年。
他明显感觉到,为寇为盗的人少了。
甚至地方的埋怨也少了。
虽然依旧不少,但相较三四年前,已大为好转。
这让彭越心头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