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算无心,便已多了几分胜算。”
“此外。”
“诸位还记得陛下巡行的目的吗?”
“便是为了向天下宣扬,修人事以胜天的观念。”
“而今陛下巡行,也只是将这个观念,在关东地区传扬开来,实则并未有任何建树。”
“更无任何实质的进展落实。”
“若只是空喊一个口号,如此大费周章,岂不显得空洞虚浮?”
“而诸位可将‘修人事以胜天’,跟殿下意欲在关东修仓库结合起来,便很清晰的能感知到,殿下所谋之事,完全是在落实实践‘修人事以胜天’。”
“这也定是天下人下意识的反应。”
闻言。
令狐范、召平等官员对视一眼,也若有所思。
冯去疾说的倒是实情。
站在关东的角度,朝廷前脚宣布要践行‘修人事以胜天’,随后便在关东修建‘应急仓库’,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合乎逻辑的,并不会引得太多人抵触跟不安。
就算真察觉到不对劲。
连他们都想不到扶苏的胆大,关东的这些官吏又岂能想到?
一念至此。
他们的神色稍缓。
冯去疾又道:“按殿下所说,这仓库实际并不是为存储的,只是用于中途转运,而第一次尝试,更非是为了转运,而是想借此试探地方虚实,并借此进一步对地方吏治进行整顿。”
“仓库乃朝廷修建。”
“朝廷定会派重兵镇守,因而仓库所在之地,短时难以为奸人窃据。”
“而等到地方将粮草、盐铁等万民赖以生计的物资,运到这些仓库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将地方的控制权交到朝廷手中了,无盐铁,地方就算生乱,也少了锐利,自会被朝廷轻松平乱。”
“加之。”
“朝廷控有盐铁粮草。”
“地方民众不会轻易为底层反秦势力裹挟蛊惑。”
“也可实现一定程度的安民。”
“没有裹挟到足够的底层,仅靠地方官吏跟豪强,就想动摇朝廷在关东的根基,基本是做不到的,而他们若当真敢叛反,朝廷甚至可以将这些盐铁粮草分发出去,用以激励底层民众,去镇压这些叛乱的乱党。”
“如此情况下。”
“豪强也好,别有用心的官吏也罢,都不太敢明目张胆闹事的。”
“他们本身就失了先机。”
“也失去了裹挟底层民众的资格。”
“故殿下接下来所说,对关东经济相关的官署进行清查,也就很容易得到落实了,因为朝廷控制了一定地方的生命咽喉,他们不得不从,而朝廷为了不激化关东跟关中的冲突矛盾,也会进行一定程度的让利,以此来平缓地方情绪,不至于让地方太过惊恐。”
“所以殿下的想法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因为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大秦过去一段时间,朝廷众臣的想法,都是想靠着时间,一点点磨平关东跟关中的差异,追求两地的长治久安,但一而再的忍让,换来的并不是两地的缓和,反而是矛盾的进一步激化,而这已经说明了,朝廷过去对关东的策略是失败的。”
“既然如此。”
“那就该做出一些改变。”
“让关东的上上下下上千万人彻底清醒。”
“让他们明白。”
“六国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现在是大秦的天下!”
“活在过去,就是取死之道。”
“殿下这一两年推行的政策,涉及的方面很多,而绝大多数落脚点都是‘吏’,所以冯去疾有理由相信,在殿下的引领下,不消几年,大秦就会多出很多能堪一用的‘吏’。”
“这些‘初为吏’的小吏,的确没有过去官吏的精干。”
“但他们至少对秦律有敬畏之心。”
“而这恰恰是关东秦人不具有的,有这些新培养的‘吏’在关东任职,朝廷对关东的控制力只会逐步加深,这显然也是更符合大秦国情的。”
“然天下局势瞬息万变。”
“反秦势力并不会真就坐以待毙。”
“他们定会做出针对。”
“若大秦依旧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固然能有条不紊的处置,但如此一来,朝廷也会一直处于被动状况,而今朝廷尚有余力,若是日后呢?”
“所以当变则变。”
“若是朝廷不抓住贵族跟士人衰弱的机会,进一步加强对关东的控制,假以时日,贵族跟士人卷土重来,或者跟豪强以别有用心的官吏勾连在一起,只会对天下造成更大危害,到时朝廷当真还能这么轻易的镇压下去?”
“再则。”
“他们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岂会真的不长记性?”
“所以。”
“我冯去疾支持殿下的想法。”
“治国之略,的确以稳重为主,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防不胜防,有时也不失为破局良策,既然殿下有心,我等身为大秦臣子,又岂能退缩不前?”
“自当紧随殿下步伐,劈浪斩荆。”
一旁。
张苍也起身道:“我张苍同样是此观点。”
“对待敌人,就要有秋风扫落叶般的凌厉跟果敢,大秦能对匈奴进行犁庭扫穴,同样也能将反秦势力连根拔起。”
“或许不一定真能清除干净。”
“单针对贵族跟士人,就能让天下流言止沸。”
“若是能更进一步,压制住地方别有用心的官吏跟盘踞地方的豪强。”
“大秦的情况岂不会更好?”
“眼下殿下有如此进取之心,我张苍又岂能反对?”
闻言。
其他经济大臣面色微沉。
他们暗自对视一眼,眼神颇为深邃跟意味深长。
他们微不可察的扫了眼杜赫,也隐隐看明白了一些状况,自己等人似为杜赫等人坑了一把,而今冯去疾已表明了态度,张苍这个殿下的近臣,也坚决赞成。
他们若是还执迷不悟,恐就真要恶了殿下了。
令狐范拱手道:“臣方才不懂殿下之用心良苦,而今经冯去疾丞相的点醒,以及张苍御史的提醒,已是如梦方醒,臣同样赞成殿下的想法。”
“臣附议。”
“臣附议。”
“……”
随着越来越多人赞成,殿内已无任何反对之声。
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开口表明了态度。
唯有一人。
始终没有开口。
此人便是少府杜赫。
对于杜赫的情况,殿内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关注着,当其他人都开完口后,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杜赫铁青着脸。
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他心中是愤懑至极。
本想借此让其他官员跟自己站在一起,反对扶苏的想法,继而保住自己的位置,没曾想,随着冯去疾的倒戈,场中局势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陡然竟成了众矢之的。
他也清楚。
留给自己挣扎的余地太少了。
扶苏明显已容不下自己,所以一直在有意盯着。
根本不给他使绊。
随着局势的翻转,他已是无力回天。
杜赫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通红着眼,无力的垂下了头,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道:“臣杜赫同样赞成殿下的看法。”
“或许是有一定风险,但君臣齐心之心,未必不能成事。”
“臣也坚定认可朝廷当锐意进取。”
“殿下英明。”
闻言。
扶苏脸上终于洋溢起了一抹笑容。
他拱手道:“这本只是扶苏的一点拙见,竟能得诸位大臣如此赏识,如此看重,扶苏也是深感感激,在此,扶苏谢过诸位大臣。”
扶苏朝众人一礼。
“臣等惶恐。”众大臣连忙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