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轻笑一声,嘴角露出一抹从容笑容,神色轻松道:“你这几日这么用心的打听,应当对我有些了解,又何必明知故问?”
听到嵇恒的回答,张良露出索然之色。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见到有人已在刻意等候,在那时,张良便明白了,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早就落入到有心人眼中,也早就传到了这位‘钟先生’耳中,对方是故意在等自己。
一念至此。
张良也很快反应过来。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不过在掩耳盗铃罢了。
这位‘钟先生’的住所,早就为人紧密监督,自己的一举一动,看似处处无意,仿佛只是偶然间的闯入,但又岂能瞒过四周时刻盯防的侍从?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显眼。
而自己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进来,恐也是这位‘钟先生’有意吩咐。
张良收回心神。
他眼神深邃的盯着嵇恒,已然是彻底放松下来。
他沉声道:“我这几日的确打听过你的消息,不过打听到的消息并不多,只知你是皇室奴隶,出身隐宫,同时姓‘钟’,曾参与过‘官山海’之事,前段时间更是为一些朝臣算计,但我若是没有猜错,外界暴露出来的信息,都不是你的真正身份。”
嵇恒颔首,颇为赞同道:“你分析的没错。”
“外界透露出去的,只是想告诉外界的,至于我真实的身份,并未涉及到半分。”
“而且……”
“我也不姓钟。”
“但纠结姓氏,并无意义,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又如何值得人挂念?就天下而言,我从来都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徒罢了,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会这般。”
“若你执意想知晓我的实情。”
“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给你。”
“你我从某种程度而言,其实算得上是一种人。”
“只不过……”
“我并无复国之心。”
听到嵇恒的话,张良眼中露出一抹讶色。
他在来时,已在心中将嵇恒的真实身份想过一遍又一遍,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嵇恒会是六国贵族的出身。
他定睛看着嵇恒,的确能感受到一份从容。
张良道:“你既然同为六国贵族出身,为何要助秦为虐?我若是没有推断错,扶苏这几年的变化以及他推出的这些政策,恐都是出自你之手吧。”
张良虽是询问,但语气却很肯定。
若是之前没有见到嵇恒,他恐不会如此确定,但在见到嵇恒之后,他就彻底确定下来,也唯有嵇恒这般成竹在胸的人,才能想出如此精妙之策。
嵇恒并未否定。
他点头道:“那些政策背后的确有我的身影。”
“原本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谁曾想扶苏竟真下令做了,而这些政策既是出自我之手,我自当要将后续的事处理好。”
“但就实而言,这些政策,并未遭到多少阻力,也没有遇到多少波澜起伏。”
闻言。
张良面色一沉。
嵇恒这话里,分明是在说,他们反应太慢。
但这其实也的确是事实。
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有料到秦廷会突然转向,更没有料到秦廷会对商贾下手,加之六国贵族之间同样有嫌隙,最终阻拦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张良道:“有心算无心,有斩获是必然。”
“秦立国这几年,一直都采取的高压态势,也十分咄咄逼人,做事急功近利,我等贵族下意识便放松了警惕,如此才让你的算计得逞。”
“不过就算我等警惕,最终结果并不会有差。”
嵇恒轻叹道:“因为贵族是贵族,商贾是商贾,一群低贱的商贾游民,又如何入得了贵族之眼?”
张良默然不语,对此算是默认了。
他并未就此多辩,此事已成定局,继续就此费舌,根本毫无意义。
他沉声道:“你既也是出身贵族,为何要为秦廷效力?”
“你难道就这样背弃了自己的国家吗?”
嵇恒摇头。
他轻笑道:“你这又错了。”
“我并未向秦廷效力,我所求不过一箪食,一瓢饮罢了。”
“只要谁人能为我提供酒肉,我便替人出谋划策,只不过是拿所知学问换点酒钱而已。”
“另外复国……”
嵇恒哈哈一笑,带着几分肆意。
他看向张良,悠然道:“张良,你认为这国真的能复吗?复的国真能跟过去一样吗?”
闻言。
张良面色陡变。
浑身汗毛竖起,看向嵇恒的眼神,充满了震惊跟不敢置信。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张良的?
自己从会稽郡离开,到咸阳这一路上,从未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算是随行的验传,也都是提前就托人做好的,前来也是打的慕名求贤令而来。
嵇恒是怎么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张良只觉毛骨悚然。
有一种被人看穿底细的不安。
不过,虽心中惊恐万分,但张良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脸上挤出一抹茫然,惊疑道:“你是否叫错人了?我何时说过我叫张良?”
嵇恒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看着。
似在看笑话一般。
见状。
张良脸色变了又变。
他又如何不清楚,对方是真知自己的情况。
他铁青着脸,冷声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就是张良的?还如此肯定。”
嵇恒淡然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你张良的面相太过温雅了,虽这些年饱经风霜,肤色变得黝黑不少,但男子女相这面相,却世间少有,即便你有意的做了些掩饰,但只要细心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
“再则。”
“明知我四周有侍从,还偏生敢以身犯险的。”
“这世上并无几人。”
“而且你张良名声在外,我就算再无知,多少还是有所耳闻,当然这些其实都只是猜测,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
“我一直在等你!!!”
“你就如此肯定,我一定会来找你?”张良好奇道。
嵇恒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缓缓道:“也不能说很肯定,但以你之性格,多半是愿意前来查看的,毕竟你对秦恨之入骨,而在对秦廷变动一筹莫展之时,自是愿意亲身去打探一二,另外,我前面就说过,你我其实是同一类型的人。”
“我又如何猜不到自己的想法?”
张良沉默。
他全身早已绷紧。
原本的放松姿态已荡然无存。
见状。
嵇恒平静道:“你用不着这么紧张不安,你的身份,目前只有我一人知晓,其他人并不清楚,秦廷同样不知,这是你我两人之相会。”
“你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我这住所,环境清幽,并无几人敢苦候,再则,上次有朝臣发难,不少人因此丧命,四周的侍从也好,还是其他有心人也罢,又岂敢再不知死活?”
张良目光深邃的看着嵇恒,最终也是彻底放松下来。
他紧张与否已无意义。
对方既已经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早就料到自己会来,而今自己已身在瓮中,再怎么挣扎,对方只要想动手,自己就决然没有挣脱的机会。
因而何必再庸人自扰?
见张良这么快镇定下来,嵇恒倒是丝毫不意外。
理应如此。
毕竟这可是被后世称为谋圣的人。
眼见被人叫出了身份,张良反倒不再那么拘束,开口道:“你既知晓我的身份,也当清楚我张良之家世,更应该明白我张良对复国之执念。”
“我张良平生之志便是复韩!”
嵇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张良的话,不置可否。
他平静道:“你张良出身韩国世家,世代相韩,但你说你平生之志是复韩,这恐就未必了,而且对于能否复国,你其实心中早就有答案了,而且你同样也很清楚,就算真的韩国复辟,那真的还是过去你张氏先辈效忠的韩国吗?”
“你只是想践行先辈的忠直罢了。”
“对于韩国……”
“你哪有那么的执着。”
张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