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殷通意识到一件事。
六国贵族或许今后的处境将会越来越艰难,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不断为朝廷吞噬侵占,最终再难掀起风浪,这甚至都是可以预见的了,因为六国贵族是需依仗地方官吏的,若是地方官吏不再亲近呢?
过去朝廷不敢轻易对关东官吏出手,然这次始皇却是毅然决然的动手了。
虽是仗着巡行的由头,但终究是动手了。
蛇打七寸。
朝廷眼下却是正中要害。
朝廷对关东控制力加强,六国余孽越发颓危,只要朝廷不出什么乱子,天下反倒会安宁一段时间,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去亲近六国贵族?完全可以顺势下坡,对朝廷表露善意,继而稳住自己的官位。
这才是最佳选择。
至于六国贵族之死活,关他何干?
六国贵族若是全死了,大秦天下也就彻底安稳下来。
六国贵族就算这次不死,也定然会重伤,短时都难以恢复元气,而他已四十有三,能有多少时间陪着六国贵族折腾?
他已没那个耐性了。
既然如此。
那就再干脆一点。
将六国贵族打击的更狠点。
那样他这大秦官员也能当的更安稳、更舒适一些。
正是想清楚了这些,殷通彻底转变了思路,从原来多少会为六国贵族考虑,转变到只为自己着想。
继而彻底狠下了心。
听着殷通的冷漠言论,即便是李默,也不由感到一股寒意。
殷通这话的含义,他们又岂能不知?
这是完全不管贵族死活。
六国贵族若是反应过来,能及时逃走,那便能活。
若是反应不及,那就死在这里。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李默心头微动。
对于殷通的建议,他其实很心动。
他早就对这些趾高气昂的贵族不满了,若非六国贵族在地方势大,跟不少地方豪强都有来往,他根本就不屑跟他们打交道。
眼下殷通的主意正合他意。
不过仅凭他们两人是不够的,会稽郡跟六国贵族有密切联系的官员还有不少,若是不将这些人说服,等日后这些贵族反应过来,而有人私下告密,他们定会遭到六国贵族报复,到时自会麻烦缠身。
想到这。
李默目光阴冷的看向四周官员。
众人目光闪躲,显然在暗自权衡其中的利弊。
尤其是彻底跟六国贵族撕破脸。
这是很多人不情愿的。
见状。
李默开口道:“我赞成郡守的话,事已至此,若是继续首鼠两端,不仅会开罪朝廷,还会引来六国贵族埋怨,朝廷大动之下,六国贵族势力定然是大不如前,我等是地方官员,地方皆由我等掌控,六国贵族能否再度落脚,最终需得看我等眼色。”
“我也知你们的顾虑。”
“便是担心大秦有朝一日会出事。”
“想为自己谋个后路。”
“但诸位平心而论,这次的事情之后,六国贵族的实力又能剩下多少?想要重新恢复又要多少时间?而我听闻扶苏殿下素有仁义之名,等到扶苏殿下即位,天下恐会进入大治,到时地方当真还会有如此多的民愤民怨?”
“无底层黔首张目,这些贵族真能成事?”
“何况你们也能察觉到一件事。”
“攻守易型了!”
“过去六国贵族处于攻势,不断在地方挑事、制造动荡,朝廷则一直忙于平息动乱,然这次不一样了,是朝廷主动出击,而朝廷这一番主动出击之下,六国贵族却根本难以招架。”
“今后这样的事只怕会越来越多。”
“贵族注定难成气候。”
李默也是对此做出了自己的见解。
他也并非无的放矢。
而是真切感受。
不然也不会传信给御史府好友,为的便是想寻求一个宽恕的机会。
这两年,朝廷的政策越来越有针对性,而且跟过往的政策不一样,往往都能得到落实,还能取得一定的成效,这是很惊人的,也是让李默感到很不可思议的,在官山海、士官转职的事情下,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
秦廷已认识到了问题,还一直在试图去斧正。
在这种局面下,秦廷的控制力只会越来越强,六国贵族的生存空间,只会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沦为秦廷蚕食殆尽,等到那时,秦廷恐会对地方官吏进行一波大清洗,首鼠两端的官员很多都难逃一死。
过往朝廷没这个魄力。
但随着士官转职,加上降低入学标准,秦廷只要接下来十几年不出大状况,情况只会越来越好。
所以他这次跟六国贵族进行了切割。
并主动去劝说了殷通。
见殷通跟李默都持这个态度,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官员,也渐渐生出了动摇。
只是秦廷真的能长久?
他们心中却始终无法肯定下来。
殷通跟李默两人眼下就是在赌,赌秦廷真的能镇抚天下。
但真的能吗?
第315章 彼可取而代之!
殷通并不催。
他就安静的坐在一旁,很有耐心的品尝着香茗。
良久。
终于有人主动开口了。
会稽郡的卒史眉头紧皱凝声道:“郡守的建议固然不错,然楚地贵族在地方经营多年,可谓根深蒂固,这次朝廷就算对其大肆清扫,只要项氏、宋氏、唐氏几大氏族能逃出,他们便能轻易凝聚起不小的力量。”
“若非如此,我等过去何必这么忌惮?”
“其中项氏尤甚。”
“其族长项梁倒是态度不错,然其侄子项羽却是跋扈,若日后项氏知晓了其中实情,这项羽定不会放过我们,以项氏在地方的影响力,加上项羽之勇猛,我等恐招架不住啊。”
闻言。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
“这项羽可不好惹。”
“过去可没少对郡里官吏动手。”
“而今更是为朝廷通缉要犯,若是我们惹怒了此人,日后恐会遭至此人毒手。”
“要不……还是按原计划?”
殷通眉头一皱。
李默更是面露一抹不善。
那名卒史劝道:“现在我们已大概知晓朝廷的用意,只需将消息传出,定能助力楚地贵族逃亡,这一来一去,楚地贵族反倒欠下了我等人情,而且无论是陛下,还是朝廷的大军,终究不会在楚地多留,日后我们真正打交道的依旧是楚地贵族。”
“冒然交恶实属不智。”
“至于郡丞所言,更是无的放矢。”
“朝廷这次的确来势汹汹,但天下明眼人都能看出,秦廷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就难以存续,等这次大军西归,朝廷当真还能再度组织起这么多军队巡行?而且就算始皇想,始皇的身体恐也未必能支撑住。”
“天下苦秦久矣。”
“这非是我等恶语中伤,而是天下实情所在。”
“朝廷的这些举措,对我等的确影响很大,但对底层当真有半点缓解?”
“没有。”
“终究是扬汤止沸。”
“但等这股劲儿过了,这被暂时按下的民沸,依旧会再度沸腾,甚至会更加躁烈。”
“到时只需一丁点火星,便能将整个天下引燃。”
“我等到时还要依仗这些贵族。”
“毕竟。”
“秦廷也好,六国复辟也罢,终是需我等来治理地方,只要我等不犯下大错,天下乱或者不乱,都跟我等关系不大,因而郡守,何必要逼自己选择一方呢?”
这名卒史反倒质问起了殷通。
殷通放下手中已并无多少热气的茶碗,抚掌称赞道:“卒史说的其实也没错,我们继续维持现状,继续跟过往一样,更加偏向六国贵族,对我们目下并无太多问题,毕竟秦廷已给了我等台阶,让我们能从容应对,不至于再遭针对,然诸位想过没有,这一切都是我们主动送上了那份投书,若是没有那份投书,我等恐早就锒铛入狱了。”
“还能在这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