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通面色稍缓,阴沉道:“如此一来,六国贵族恐也会折损很大,只怕此事之后,我们跟六国贵族之间很难再回到从前了,治下也未必能得太平了。”
李默嗤笑一声,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
“六国贵族再有不满,难道他们还敢直接造反不成?”
“而且这次是他们不仁在先,若是他们提前退却,我们会被弄得这么焦头烂额?只需如云梦周边一般,交出些不痛不痒的官吏即可,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们难道不该负责?”
“好处都让他们得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而且……”
“郡守莫要忘了。”
“我们是官,他们是贼是寇。”
“若非我们私下庇护,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城中?结果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竟反过来要挟我们,他们都这么对我们,我们又何必再留颜面?”
“这些贵族该为自己的轻狂高傲付出代价了。”
李默神色冷漠。
他平日就对这些贵族趾高气昂的姿态有些不满,而这次项氏等旧楚贵族的漠视态度,彻底引起了他的怒火。
而且该让这些旧楚贵族清醒一下了。
该让他们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他们早就不是什么楚国氏族了,只是大秦治下的一些逃犯。
而他们是官!
贼寇还敢胁迫到他们头上?
他们有这个资格?
配吗?
殷通目光微动。
他已经为李默说动了。
正如李默所说,他们是官,哪能一直听凭旧楚贵族摆布?
他们过去是看在旧楚贵族昔日荣光的份上,才特意行了一些方便,许诺了一些好处,但这也不是旧楚贵族敢蹬鼻子上脸的理由,既然分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就该让他们认清一下。
不然自己岂不成了旧楚的家臣?
一念至此。
殷通神色镇定下来。
他沉声道:“言之有理,朝廷缺乏官员,我等又主动投案,陛下就算再动怒,也不至于真把我们怎么着,而且只要朝廷没真的查到我们头上,我们大可全部推卸出去。”
“一个失察的罪,我殷通还是担得起。”
闻言。
李默脸色一喜。
他来时还有些担心殷通会拒绝。
毕竟让殷通卖掉自己两个心腹,的确很难,没曾想,殷通比自己想的还要狠辣,竟直接就答应了,他也不由面露喜色。
随即。
李默似担心殷通反悔,连忙道:“既然郡守答应,下官也就放心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建议将郡里其他官员召集过来,毕竟这事需要统一口径,而且已经付出了两名郡佐的代价了,也当尽可能的保留住其他郡里官员。”
“以此也避免我等日后失势。”
殷通点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
“事已至此。”
“也的确该当机立断了。”
“我提拔培养他们这么久,也该他们回报我了,不过这么重的罪名治下,他们的家人也定然会受到株连,在此之前,还是尽可能为他们保留一二血脉。”
“理应如此。”李默连忙道。
两人简单合计一下,便直接吩咐外面的小吏,去将郡中其他官吏叫来。
不过,在提到一人时,殷通面露一抹迟疑,他凝声道:“其他人都好办,但郡尉呢?此人是老秦人出身,未必真跟我们一条心,若是此人出卖我们,我们恐辩无可辩。”
闻言。
李默哈哈一笑道:“郡守多虑了。”
“这些老秦人过去生活苦着哩,一直压着性子,来到会稽郡,虽还遮遮掩掩,但这些年也渐渐暴露了本性,虽没有霸占什么民田,但私下跟不少民女都行了苟且之事,只是此事为外界知晓的很少,但恰巧我正好就知道。”
“会稽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道就没有责任?”
“若是真将我们逼急了,把他在郡里做的龌龊事说出来,他虽没有生命之忧,恐也讨不了好,若是被贬谪到岭南或者北原那边,他恐是不愿意了。”
殷通一愣。
随即也大笑起来:“如此便好。”
他最后的担心也没有了。
至于会不会被六国贵族嫉恨,或者为六国贵族出卖,他根本就不担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且这些人真敢把自己出卖出去?
他不信。
他对项氏、宋氏的情况,知晓的可比外界多。
若真鱼死网破下去,他固然会死,但旧楚贵族也讨不了任何好,元气大伤不成,族中人手至少要折损大半,这个代价,他不信旧楚贵族愿意担负。
当然。
他也不会真将旧楚贵族得罪死。
在始皇到来时,也会暗中送份书信过去,至于旧楚贵族能逃出多少,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他反正已做到仁至义尽。
没一会。
郡守府外就多出十几辆马车。
车中下来的官员,全都行色匆匆,面露严肃之色。
不过等到他们离开时,面色早已恢复如常,但眼中却有着难掩的激动跟狂喜。
甚至上马车时动作都轻盈了不少。
三日后。
始皇的巡狩行营,在停岸修整两日后,终于在日落时分,赶到了会稽城。
城外。
以郡守殷通为首的官员,正恭敬的在城外恭迎。
不过却是跪迎。
第311章 这就是大秦的官吏?!
会稽郡。
殷通为首的会稽官员,此刻全都跪拜在地。
只不过始皇的车队,并未在殷通等人面前停留,不紧不慢的驶入了城中,这让殷通等人心中一惊,却是不敢有任何惊疑,隐隐也猜到了原由,心中不由一沉。
随着始皇车辇进入城邑,殷通等官员依旧未起身。
他们依旧跪拜在地。
良久。
赵高迈着步子,去到了城外,打量了几眼,冷笑道:“你们这是何意?是想让陛下难堪?还是在威胁陛下?!”
殷通连忙道:“下官岂敢威胁陛下?”
“下官只是近段时间才突然知晓,郡县中有不少官员竟跟六国余孽勾连,甚至多次包庇六国余孽,下官已然犯下了不察之罪,心中惶恐,此举只是想向陛下请罪。”
“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让陛下谅解。”
“一心只求治罪。”
“还请赵中车府令代为传话。”
“殷通拜谢。”
说完。
殷通径直朝赵高行了一礼。
闻言。
赵高冷笑一声,阴恻恻道:“近段时间?但我怎么听说,你当这个郡守已有六七年之久,这么长时间,郡县里的这些事当真不知情?”
“这话连我都不信,又岂能瞒得过陛下。”
赵高不为所动。
殷通心中一沉。
他知道,陛下一定是查到一些东西了,不然不会如此干脆冷漠。
他苦笑道:“中车府令所言极是,殷通在听闻这些消息时,同样深感震惊,因为我自认在会稽郡为官也有不短时日了,对地方情况也多有了解,虽的确有所耳闻过有六国余孽逃窜到郡里,但当时也都派人去搜查过,也抓捕了不少人,因而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只是令下官没有想到的是。”
“这些六国余孽竟是如此奸诈,他们竟暗中收买了我的两个郡佐。”
“我这两名郡佐寒门出身,家道早就中落,若非我相助,根本就没机会仕秦,跟我共事足有二十多年,我自认是知根知底,过去做事也一向中正,对他们也很是信任,凡是交给他们的事,向来只询问结果,鲜少去过问过程,然却是没有想到,这竟给了他们上下其手的机会。”
“竟被六国余孽买通,伙同其他官员,蒙蔽于我。”
“我久久不察,这才酿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