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内有算计?”
随即。
刘季摇了摇头,质疑道:“这应该不可能,眼下民意汹汹,秦廷对关东控制本就不强,焉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一旦出事,那便是遍地烽火,这你我都能看得出来,朝廷那些大官还能看不出?”
“只是这朝廷究竟是何心思?”
刘季目光闪烁,眼神却一直停在萧何身上。
见状。
萧何哪里不知刘季心思。
前面那些话都只是托词,这才是刘季真正想问的。
这也才符合刘季的为人。
他虽胆大,却也不是毫无头脑。
他清醒的很。
萧何淡淡道:“你认为朝廷另有心思?”
刘季嘿嘿一笑,调笑道:“我这不正是没主意,来问你吗?你这怎还反问起我来了?”
“你先给我说说。”
萧何哈哈一笑。
也是拿刘季没啥办法。
萧何坐正身子,目光微阖,沉声道:“天象之事尚且不谈,这次朝廷的令书,主要表达的就一个心思。”
“修人事以胜天。”
“这是秦国历来应付天灾的惯例。”
“只治灾不赈灾。”
“只是从那些邮人口中得知,这次朝堂上对此争议很大,然最终始皇还是决意这般,而殿下也极力赞成,其中除了我们知晓的情况,恐还有我们不知的原因。”
“另外。”
“楚地多淫祀。”
“秦当初灭楚之后,便令官员腾在楚地严打淫祀邪神,效果有,只是不太明显,等天下一统后,各地淫祀邪神再度死灰复燃,这次天象之后,加上楚地连天大雪,更是让各地淫祀邪神再次兴盛。”
“屡禁不止的淫祀邪神。”
“已严重影响到了秦廷对楚地的控制。”
“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是治楚面临的最严峻问题。”
“若是朝廷选择赈灾,一来乱法,二来给了各地淫祀邪神口舌,等天下真的出现灾祸,无论最终是不是秦廷出手解决的,最终很大的功劳恐都会安在各地邪神头上,日后秦廷想要再打击,恐只会更难。”
“秦廷执意强调‘修人事以胜天’,未尝没有破除楚地迷信的打算。”
“只是汹汹民意一旦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扑灭了。”
“亦或者朝廷认定天下不会发生灾祸?”
萧何眉头紧皱。
闻言。
刘季直接摇头,他沉声道:“就算真不会发生天灾,也一定会有人祸的。”
“几天前,我收到了一份来信,是张耳发来的,我青年时曾跟张耳一起游历天下,也是结下了一番交情,只是后面天下一统,我们之间就断了联系,而因前面为官府征召的事传出,也是闻于了张耳之耳,他也是得知了我的下落,给我传书了一封。”
“在信中,张耳便直言,秦失其鹿,天下将乱。”
“邀我一同举事。”
“甚至还说若是不敢,也尽量在地方闹些事,以分散秦廷的注意力。”
“六国贵族已蠢蠢欲动了。”
“就算没有天灾,也一定会有人祸。”
“人祸一起。”
“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萧何微微颔首,沉声道:“所以你准备怎么做?”
刘季苦笑一声,喟然一叹道:“不好做,我现在有些看不透天下局势了,主要秦廷的举措实在令人困惑,又让人觉得是昏招频出,又给人一种深藏不漏,而一旦选错,那基本就再无回头路。”
“唉。”
刘季叹息一声。
他也是为此感到头疼。
若是没有被征召进事务府,他其实没这么多困扰,因为只有一条路可选,那便是造反。
这也是大势所趋。
只是随着这一次被征召,他也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便是秦廷是有头脑清醒的人,而且还对天下局势看的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选错,那便只有粉身碎骨。
这让刘季很犹豫。
甚至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而这也是他前来询问萧何的原因。
“刘兄,你认为人祸,朝廷有没有考虑到?”萧何突然开口问道。
刘季面色凝重,正色道:“应该有考虑,秦廷这些年一直在提防六国贵族,不可能没有预防的,只是就算考虑到,天下太大了,秦廷又岂能真的面面俱到?一旦烽火再起,到时各地纷纷举事,就算秦廷兵强马壮,能够镇压一次,但仇恨却是再次结下了。”
“一旦有一次镇压不力,那天下情况可就变了。”
随即。
刘季似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一抹异样。
刘季的反常,也是直接落入到了萧何眼中,萧何好奇道:“刘兄,你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刘季有些不确定道:“现在我们考虑到的,其实都是朝廷官员能够考虑到的,但可否有一些我们没有想到的东西呢?例如,天下真的不会发生天灾,也不会出现人祸呢?”
“或者……”
“一有人祸便被直接镇压了呢?”
闻言。
萧何眉头一皱。
他凝声道:“这恐不太可能。”
“秦廷就算再怎么消息便利,等地方生乱的消息传至咸阳,再由咸阳发出诏令平乱,也有一定时间,这段时间,早已足够这些消息传至天下了,到时各地纷纷响应,秦廷只会越发疲于奔命,根本没可能制止进一步的祸乱。”
刘季没有开口。
他再书房中来回踱步。
他来之前内心其实已发生了动摇。
便是想听从张耳建议。
只是在跟萧何商议了一番后,却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
秦廷的举止太过反常了,似乎根本就没想过天下会因此大乱,更没有想过天下会因此汹汹难安。
而从扶苏在零陵的举措来看,秦廷对于颁发令书变得谨慎很多。
这次的事还经过了几番商议。
不当如此昏头。
萧何没有打扰,只在一旁静坐。
刘季的疑惑,未尝不是他的。
在这个命运的十字路口,他同样也难以抉择。
而他平生之愿,便是尽施其学,盼天下太平,使耕者有其田,民得以温饱也。
只是为秦效力,难有出头之日。
天下大乱,又难预料日后情况,一旦失败,便满盘皆输。
若是过去,他更愿意搏一搏。
只是事务府之后,他也是多了一份心思,因而任凭外界风声,他都岿然不动,只是随着城中风声雨声越来越多,他也渐渐心绪不宁起来,也再次思考起自己的前路。
不过在心中也不由喟然长叹。
天不助秦。
若是天下风平浪静,等到扶苏上位,未必不能安抚天下,只是随着天象异动,一切都变了。
贵族、士人蠢蠢欲动。
地方人心惶惶。
现在所有人都精神紧绷,就连天公也不作美,连下大雪数天,让本就愁思满怀的众人,再度愁上心头,也加剧了流言弥漫,但也正是有着这一场大雪,让众人勉强还能压制心头惶恐,等到开春之后,六国贵族、儒家士人伎俩手段频出,那时可未必能有多少人还能保持镇定。
天下大乱或已近在咫尺。
“嘿!”
刘季一拳砸在了手心。
他想到了。
刘季目光大亮,激动道:“我知道为什么朝廷不急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朝廷不担心发生天灾人祸了,因为这些都是可以预防的,甚至是可以禁止的,我们想了这么多,但从始至终都漏了一个人。”
“谁?!”萧何举目望去。
“始皇。”
“始皇?”萧何一脸困惑。
刘季嘿嘿一笑,肯定道:“就是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