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条秦律显然只存于竹简。
并没有真正落实。
大秦南海北疆的将士,大多都已服役三四年,长者更是有七八年之久,正因为此,原本只要求军官掌握的读写算术,也渐渐要求到了士卒。
南海八年,北原三年。
大秦早已培养出一批十分可观的识字人才。
只要给予他们机会,让他们学习律令跟经文,提高文化修养,他们是完全能够胜任地方官吏。
然大秦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
准确说朝廷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一批人。
戍卫制太新了。
新到秦这创立者自己都不知道这些。
若是能将戍卫制真正利用好,大秦官吏短缺的问题是会得到一定解决的,而这同样是他力主这些士卒走出关中的原因。
他们待在军中,待在关中,根本就认识不到这些。
秦人太卷了!
他们值得拥有更好的。
甚至日后还能借此让关东民众参与戍边,继而一步步瓦解六国贵族对关东的影响,让更多天下底层民众参与到秦这个帝国的建设中来。
只是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良久沉默。
扶苏已明白了过来。
嵇恒之意,是在大秦戍卫制下,大秦的士卒跟过去不一样了,这些士卒大多掌握了一定的读写算术,已初具成为官吏的基础。
大秦缺少基层官吏。
这个问题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一直得不到解决。
正是因为此,关东的官吏,才敢三心二意。
若是大秦将这,不说几十万,至少几万的士卒安排到关东为吏,朝廷对天下的控制力岂不要大大加强?
扶苏面色一喜。
他压下心中的欣喜,问道:“戍卫制下的士卒,当真有这般能力?”
“不知道。”嵇恒很是干脆的回答。
扶苏一愣。
嵇恒淡淡的扫了扶苏一眼,沉声道:“我没有去过北疆跟南海,只是对军中情况有一些了解,具体如何,还需有人去实地看。”
“这只是我的推断。”
“至于真相如何,这我岂能知晓?”
扶苏尴尬的笑了笑。
嵇恒虽前言不搭后语,但也的确说的没错。
嵇恒只是对当下戍卫制的情况做出推断,真正是什么样子,他的确说不准,他毕竟没有到过边荒,更没有实地了解过情况,又岂敢夸下海口?
扶苏一脸讪讪道:“是扶苏心急了。”
扶苏对此早已习惯,脸不红心不跳道:“如果先生的推衍为真,戍卫制当真能解大秦的燃眉之急,关东正是因为官吏缺乏,才继续任用原六国官吏,而这些人大多首鼠两端,很多都跟六国贵族私下有联系。”
“若按先生之法。”
“将这些戍卫士卒任用为吏,不仅能给士卒一个妥善的交代,还能解决朝廷一直悬在心上的功赏问题,当是一举多得。”
“先生大才。”
扶苏眼下也懒得动脑了。
他早就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脑子就是比不过,嵇恒恐早就在心中将这些算计明白了,也早就料好了一切,他光听一阵,又岂能听出问题?
他没那个能力。
他默默将嵇恒的主意记下。
准备回去就将这些上书,让父皇去拿主意,他相信以父皇的魄力,定然是会同意的。
若真落实下去,过去困扰朝廷的很多棘手问题,一下就都迎刃而解了。
他心中大快。
胡亥耷拉着身子,已有些没精打采。
他完全没听懂。
不过他也懒得多问了。
他对什么戍卫啊、屯边这些是一窍不通,就算嵇恒详细的讲了,多半也听不明白,就不去自找折磨了。
嵇恒面色淡然。
他沉思了一下,继续道:“我前面提出的解决之法,大多是围绕着爵位为簪袅、不更的士卒,至于最底层的公士跟上造,数量是最多的,甚至可能高达数十万,因而朝廷若真的动了心思去解决。”
“必须要准备很多钱粮。”
“田宅的情况,若是情况好,簪袅、不更的士卒,愿意送子弟上学,或者愿意自己去关东为吏,朝廷可借此收上来不少,或者少分发一些,但这些数量,相较于数十万的公士跟不更,还是相对偏少。”
“诚然赐氏能让这些人心中好受一点,但最终还是要落到实利上。”
“所以若是军中反应不强烈,可将赐氏的条件,相对拔高一点,簪袅以上可免费赐氏,上造爵位有机会被赐氏,但要求是跟簪袅子弟入学一样,不再额外分发田宅,且需在南海或者北疆服役满多少年。”
“至于最底层的公士,则都与之无缘。”
“如此算下来,大秦最终需给出的田宅数量会大幅减少,若是数量不高,到时或只能用钱粮去解决了。”
“大秦这一年囤积下来的钱粮恐还不够。”
扶苏目光一黯。
嵇恒的主意已经很尽心了。
通过各种虚赏、实赏,勾起士卒的欲望攀比,继而让士卒主动放弃功赏,为朝廷减少压力,但这只能解决上造及以上爵位士卒的情况,至于最普遍,也是数量最高的公士,这依旧很难去摆平。
数量实在太多了。
数十万计。
按秦律,就是数十万顷田地跟数十万‘宅’。
大秦眼下恐还是拿不出。
除非关中其他的高爵主动将田地献出来,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他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发现,恐到最后还真就只能靠钱粮去解决了。
扶苏作揖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商贾经这一番折腾,就算家中有存余,恐也所剩不多,若是再逼迫商贾,只怕收获也很少。”
“除非……”
“朝廷对关东商贾行一番劫掠。”
嵇恒面色古怪的看了扶苏一眼,却是没想到,扶苏还能生出这个想法,他倒是也清楚,扶苏这只是被逼急了,加上路径依赖,下意识就想动商贾。
毕竟从商贾身上,朝廷的确获利颇丰。
嵇恒摇摇头,道:“关东跟关中不一样,朝廷对关东的控制力还没那么强,而且关东的官员跟朝廷未必齐心,若是为六国贵族抓住机会,反倒会让关东乱起来。”
“这岂非得不偿失?”
“因而商贾短时是不能再动了。”
“商贾没钱。”
“但有一个群体有钱。”
“谁?”扶苏猛的抬起头,眼中满是希冀。
“有钱人。”嵇恒道。
“有钱人?”扶苏眉头一皱。
嵇恒淡淡道:“现在的底层民众,早就被榨干了,就算朝廷想从底层身上搜刮,也休想弄出多少油水,但贵族、豪强、官员却未必,他们这些年可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因而想搞钱,得从这些人身上下手。”
“这要如何弄?”扶苏满眼好奇。
嵇恒似笑非笑道:“依旧是用盐来做文章,贵族豪强富得流油,他们对生活的平质同样有要求,甚至私下还会互相攀比,这种情况下,想挣他们的钱,再容易不过,将精盐进一步提纯,做成奢侈品。”
“不走量。”
“只赚有钱人的超额利润。”
“他们家境富沃,又岂能去吃带苦味的精盐?自当是吃更为精纯的奢侈盐,这些人吃的不是盐,是生活是品质。”
“卖的就是高价!”
“若是有条件,可以在里面放一些海带碎末,直接说能治疗大脖子病,对外声称是御盐,到时定会有很多豪强贵族趋之若鹜的。”
“不过大秦要想办法将盐进一步纯化。”
“而且只能官方去卖。”
扶苏眼睛一亮。
这倒的确是一个办法。
而且朝廷的确有售卖的途径。
毕竟之前嵇恒就建议官府也要参与卖盐,只是贩卖加沙泥的粗盐,眼下去包装一下,贩售御盐,也未必不成。
这可是上好的来钱途径。
扶苏笑道:“这个办法不错,宫中的御盐的确品质比外界好不少,将其贩售出去,也很容易能卖出高价,只是在里面加海带碎末,这是什么原因?”
“海带真能治疗大脖子病?”
只是刚问出口,扶苏就后悔了。
他都险些忘了,嵇恒的医术同样惊人,甚至为整个太医府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