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自己的存在,徐福恐会如历史上那般,飘然远去,再也不出现在华夏大地。
自己的出现,正如某些人眼中的蝴蝶,一只被雨水打落在地的蝴蝶,数月来,他一直在尝试振落身上的雨水,在一次次尝试后,而今终于扫落了全身雨水,可以如愿的振翅。
而这第一次振翅改变的便是徐福的命运。
这次振翅还很微弱。
雨水刚脱。
振幅、频率都不快。
但随着身上的负担越来越少,自己这只蝴蝶对天下做出的改变,也会越来越多。
直至天下面目全非。
天下最终会变成何种模样,嵇恒已不敢去妄自想象。
他也实在不清楚,大争五百年,给天下积累了多少宝贵的财富,一旦将这些技术全部发挥出来,大秦又会走到何种程度,冥冥中,他感觉等真到了那时,大秦面临的很多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甚至可能是好处。
嵇恒回了屋。
他用沾水的粗布,将陶罐的盖子,露出一条缝隙。
他轻声道:“我若没记错,历史上秦始皇的车辇,技术工艺无比精妙高绝,甚至有些后世都难以仿造,若是这些技术工艺真能将潜力完全释放出来,这天下恐要彻底变了。”
嵇恒笑了笑,静等着粥熟。
……
咸阳宫。
扶苏已去向始皇复命。
殿内,站有数人,扶苏、冯劫,赵高,夏无且。
扶苏作揖道:“禀父皇。”
“徐福已在城西一间民宅中被抓获。”
他并未就此多说。
嵇恒的情况,不便公之于众。
嬴政面色冷漠,喝道:“徐福一个方士,就在咸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通过暗道逃跑了,还逃了整整一天一夜,你们就是这么搜查的?若是徐福没有被人拦住,岂非真让他逃了不成?”
“是臣失职。”冯劫惊惶道。
“失职?”嬴政漠然的看了一眼,冷声道:“只是失职吗?”
“徐福这暗道挖了可不止一两天,你们却对此毫不知情,大秦的官吏何时惰化到这种地步了?”
四下死寂。
他们都感受得到始皇的怒火。
徐福是替陛下炼制药石的人,差点就逃出城去了,若是真让徐福逃了出去,大秦岂非要颜面尽失?
眼下虽没成功逃出,但已是狠狠打了始皇的脸。
始皇又岂能不怒?
嬴政俯视着下方,冷声道:“来人,传朕命令,即日起,彻查咸阳大小官署,朕倒想看看,而今的咸阳,有多少尸餐素位的官员,又有多少毫无作为的官吏。”
“朕也想看看,大秦的法还在不在。”
闻言。
众人脸色惊变。
他们已听出了其中深意。
始皇对现在的朝野现状很是不满。
也不愿再容忍了。
扶苏面色微变,最终并未开口。
徐福逃逸的事,就目下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全凭始皇裁定。
他也能猜到始皇的一些心思,大秦的法制这些年崩坏了很多,若是放在商鞅时期,或者昭襄先王时,徐福逃跑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被秦人五花大绑的送到官府,而这次若非徐福误打误撞逃到了嵇恒处,短时恐依旧很难被抓住。
始皇怒的是民心。
民心不在。
想到这,扶苏微不可查的抬起头,神色很是惊疑的看了始皇一眼,他隐隐间,感觉这或是始皇有意而为,为的就是借此整顿咸阳的吏治。
法教正,人心正。
想重新赢得人心,关键在取信于民。
如何取信?
首要便在于吏!
唯有官吏恪守秦法,才能树立起法的威信,才能重新赢回民心。
扶苏也清楚。
一旦真的开始整顿,咸阳短时都难以平静。
但这未尝不是好的开始。
一念至此。
扶苏的心中稍安。
他拱手道:“商君曾说过: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强,以宿治者弱。”
“大秦这些年专注大政,为大政做了很多退让,眼下吏治已有不小败坏,大秦以法立国,法制不容践踏。”
“父皇下令整饬咸阳吏治,实乃安国安民之举。”
“父皇英明。”
一旁。
冯劫目光微动。
他神色扫了眼扶苏,迟疑了一下,同样道:“陛下英明。”
赵高也连声道:“陛下英明。”
嬴政看了一眼扶苏,看向赵高,道:“赵高,你现在去通知御史大夫顿弱。”
“臣领命。”赵高连忙道。
这时。
扶苏作揖道:“禀父皇。”
“儿臣在抓获徐福时,在他身上搜到了几枚药丸。”
说着。
扶苏从袖间掏出一个木盒。
“让夏老太医看看吧,朕也想看看,徐福在临死前,给朕炼制了什么药石。”嬴政讥讽道。
夏无且心神一凛,伸手将木盒接过。
他打开木盒,看了几眼,迟疑道:“陛下,臣得剖开这药丸。”
嬴政点点头。
夏无且快步出了大殿,将前面随身带来的医箱带了起来,只见他打开医箱,用拣药的精致竹夹夹起一粒药丸,凑近鼻子嗅了嗅,脸色一变,而后又从医箱中取出一把三寸医刀,将药丸一刀切成两半,再次拿起半粒凑到鼻头嗅了嗅。
随后,夏太医脸色惊惶道:“臣敢问,陛下可曾服用过此药?”
嬴政看向一旁。
当即有近身宦官前去,将装盛药丸的木盒呈了上去。
嬴政看了几眼,最终摇了摇头。
他问道:“老太医且说,此药有何不对?”
夏无且深吸口气,将医刀放回医箱,作揖道:“回陛下,此药乃大阳大猛之物也。”
“臣连月来,一直在专研各类药物,为的就是补齐那副麻沸药方,因而上至金石,下至草药,臣这段时间都有去研究,因而勉强认出了其中几味药。”
“臣若没猜错的话。”
“这药丸恐是以各类猛兽之肾之鞭,辅以淫羊肾,再辅以一些若干补阴草药炼制而成。”
“此药若是入腹,会强聚体内元气,每每使人孤注一掷,凝聚精神,对元气损耗最为强烈,在医家之中,非是垂死之人,且有大事未了,决然忌用此药的。”
“徐福给陛下炼制此等刚烈之药,分明是存了害命之心。”
“幸陛下福佑,未服用此药。”
“不然危矣。”
夏无且额头已渗出了涔涔汗水。
嬴政冷峻得像石雕。
夏无且已将话说的这么明了了。
若非自己得到了嵇恒提供的药方,只怕会一直服用徐福炼制的药丸,用以强行提振精神,就徐福目前的举动来看,他炼制的药丸只怕有着明显的坏处,因而徐福才这么迫切的想出海。
而且出海是假,逃亡才是真。
甚至在徐福的预估下,自己的身体恐支撑不到出海,因而特意炼制出这些药丸,想再给自己继续强提精神,以拖到徐福能成功出海,只要徐福能成功出逃,只怕自己当时已奄奄一息,命不久矣了。
徐福该杀!
嬴政面色冷冽,满眼森然杀意。
“传令给廷尉府,将徐福一脉夷三族。”
“徐福入宫以来,所有推荐、保荐、核准之人,一律查办。”